第117章
“陆大人?”王公公声音里难掩惊诧。
这些时日陆大人未进宫,陛下亦不曾召见,平平淡淡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还以为是二人间生出了间隙。
不曾吗?
王公公不敢乱猜,认命般推殿门而入,立于屏风后,“陛下,陆大人求见。”
话落,殿内二人沉默下来。
沈聿坐于上首,执起那杯热茶,放唇边抿了口,浓郁的茶香扑到脸上,困得快要闭上的眼睛勉强睁起来。
“传。”沈聿道。
听到门合上的声响,沈聿敲敲桌板,朝齐策道:“傻着做什么,继续说。”
“我听闻陆大人和方司马是至交好友,不如等陆大人来一块说。”齐策道。
没眼力劲的家伙。
沈聿懒懒地抬起眼,“你猜深更半夜,他是来找朕做什么的?”
两个大男人能做什么,做,做做…
猛地想到什么,齐策一个激灵站直,哭丧着张脸,“要不我先走,明日再来?”
沈聿冷下声,“说。”
齐策语速飞快,“虽只能查出点细枝末节的事,但也能猜出来方司马是被诬陷。我前段时间往明州护送景王归京,在片深山老林里,找到了那批粮草。”
“深山老林。”沈聿玩味地笑。
“不错,还挖了地窖呢。”齐策猛灌一口热茶,接着说道:“有人在囤积藏匿粮草,意图——”
齐策拉长音,没敢说出来,只伸手在脖子上一划,两边嘴角使劲往下拉。
“谋反。”沈聿接话,他并未皱眉,也未高声呵斥,沉静而深远的目光不显喜怒,却让人脊背生寒。
天子不怒自威,如泰山临顶。
“继续。”沈聿道。
“陛下可还记得那日行刺的刺客?”齐策深吸口气,“我与世子查了许久,摸清了断刀的来历,是…景王的人。”
在意料之中,沈聿并没有太大反应,“还查到什么?”
“明虚真人。”齐策觑了眼天子难辨的神情,“我将他原本想献的药交由御医查,并未查出什么,但偶有狸猫偷食此药,一病不起,我猜测,是邪术。”
“也和景王有关?”
“是。”
沈聿轻笑声,“真有意思。”
御医都查不出来的毒。
一个剧情里早死的人,突然冒出来,背后藏着好多势力,说要谋反。特殊的存在,和世界恶意逃不了干系。
齐策放轻呼吸,低下头,等着天子下令,将意图谋反之人一网打尽。
沈聿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语气不轻不重,“谋乱者,杀。”
轻飘飘一声,齐策连弯下腰领旨,转身之际,正碰上悄然等候的陆鹤珣。
陆大人的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目光交汇,算是打过招呼。齐策不敢耽误,生怕胆大包天的景王跑了。
陆鹤珣浅笑,身体靠边上让路。
殿内烛火幽微,陆鹤珣沿着地上的影子看过去。火光跃动,在陛下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影,陛下生得白,衬得深邃的眉目愈发深黑。
“上来。”沈聿撑起脸颊,甩开鞋,两条腿移到宽大的椅子上。
懒懒散散的样子,整个陛下透着股漫不经心、慵懒随意的劲儿。
陆鹤珣便踩着玉阶上去,在龙椅上找块小角落,挨着沈聿坐。
“怎么这么晚才来?”沈聿问。
陆鹤珣边开着食盒边说:“微臣去找习夫子闲聊了会儿,就来晚了。”
“闲聊什么?”跟老头有什么好聊的?
“也没什么大事,我学舍里有两个小姑娘闹腾,要搬同间斋舍,我这个做夫子的,只得去和习夫子讲。”
“这样。”沈聿点头。
带着肉香的糕点味飘来,将沈聿勾了去,他眼睛往食盒里瞄,“这是什么?”
“闲来无事,做了些糕点给陛下尝。”陆鹤珣侧过身,专注地看着他家陛下,“我学着胡人做饼的法子,往里头放了些肉碎,也不知陛下爱不爱吃。”
“闻着很好吃,朕不挑食。”沈聿接过拇指大点的小糕点,整个放进嘴里,“好吃,你做的都好吃。”
“陛下喜欢就好。”
陆鹤珣的目光柔和许多。
普天之下,没有比陛下更挑食的人了,这一点,也藏不住。
见沈聿一个个拿着糕点,吃得正欢,陆鹤珣说起闲话,“微臣做了错事。”
“嗯?”沈聿把食盒抱过来,含糊不清地安抚他,“无妨,朕恕你无罪。”
“是微臣方寸大乱,心不由己,故而想过以死谢罪。”陆鹤珣缓缓道。
一切根源在于他。
只是那时候小钰秋闱,重中之重。他就想着等小钰秋闱后,再寻个机会自行了断…然后,就发现诸多端倪。
沈聿吃糕点,没听懂,“嗯?”
夜已深,沈聿本就困倦,被齐策拉着想了好些乱七八糟的事,如今又有他家珣在身旁,脑子已经歇下了。
“是微臣多话了。”陆鹤珣没再多说,伸手理着沈聿额前乱糟糟的碎发。
陛下许是年纪小,觉得这样好玩,若是他此刻揭穿了,岂不是扰了陛下的兴致…还是等陛下玩厌了再说。
沈聿:“哦。”这样子。
吃了大半糕点,沈聿朝后一躺,停下,往外瞥了眼幽深的夜,“方才朕和齐策说的,你可听见了?”
“方大人还有景王谋反的事。”
“你说景王会逃吗?”
陆鹤珣思索一番,“囚者,如刀俎之鱼,如缚足之兽,明知死局,亦不敢逃,不过微臣猜测,景王蛰伏数年,定有同伙,不会甘心。”
沈聿眼里藏笑,“你说得没错,他一定会逃的。”
“那…”
沈聿拍去手上的糕点碎屑,“时间差不多了,走,我们去把人抓回来。”
抹脖子杀了。
第104章 朕要你留下(17)
夜色静谧, 只余跃上屋顶时掠过的风声。月光时隐时现地穿梭在云间,好一会儿,陆鹤珣才反应过来, 不是月动。
是他的人在动。
腰间紧紧锢着只手, 每次起落时, 脚尖都碰不到屋顶或是地面。沈聿抱得很紧,他心口的狂跳慢慢安静下来。
“别怕,不会掉下去的。”沈聿立在屋顶上, 分神摸了下他的头。
“微臣不怕。”陆鹤珣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双手环着他的腰, 声音说出口时闷闷的,惹得沈聿轻笑声。
陆鹤珣仰起头,“既是捉拿要犯,陛下为何要带微臣来?”
“为何?”沈聿忽地低下头, 鼻尖碰上他的鼻尖,沿着鼻梁, 轻轻蹭上他的眉心,“就想带着你, 哪有那么多为何?”
上个位面, 这人就爱把他放肩上, 带着他到处飞到处游。这个位面他没变成奇怪的生物,不得还回来。
陆鹤珣不知这些, 他深陷在陛下眼眸的笑意中,心跳又快起来, 贴在沈聿的胸口,感受着两人的差异,根本控制不住。
“好快啊。”沈聿将他的头压向自己。垂眸时, 微冷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火光。
深更半夜,火来得悄无声息,因而并不吵闹。齐策领着龙虎卫,将着火的宅院团团围住,又命人去接水,一桶桶浇着。
可这样灭火太慢,几桶水无疑是杯水车薪,过了好些时候,火势还未消退。
不免让人想到一个词——以死谢罪。
不过在沈聿看来,这更像是金蝉脱壳的计策,引发混乱,趁机逃跑。
皇都八街九巷,弯弯绕绕,时而有几排树影遮挡。沈聿即便站在高处,也很难分清每条巷道的走势。
景王府的四周皆有重兵把守,龙虎卫一一排查,也没那么容易混出去。除非换了张脸,穿上龙虎卫的衣袍,掩上口鼻,装作取水灭火的人,走人少的门。
人少的…
沈聿望向浓烟滚滚的一处,视线跟着前后左右几条小巷找去。
找到了。
“抱紧,下去了。”沈聿拍在陆鹤珣的后腰上,继而搂紧,张开的五指隔着官服,陷入软肉之中。
陆鹤珣呼吸滞住,“陛下找到了。”
“当然,他跑不了的。”
沈聿借着屋顶瓦片,足尖轻点,忽起的夜风扑面,衣袂翻飞时已纵出数丈。
直至靠着找到的小巷,沈聿借势下落,脚尖在一侧墙面轻踏数下,未发出什么声响,方稳当地落在地上。
“到了。”沈聿漫不经心地松开手。
陆鹤珣轻轻眨眼。
比起先前,陛下下落时放缓不少,好似故意让他瞧个清楚。
——紧实的腰身在半空中如何拧转,躲去那故意凑上去的枝桠,随后借着墙面卸势,翩然着地。
分明能直接跃下的。
陆鹤珣有些想笑,走上前,目光在沈聿翘起的唇角停留片刻,“陛下好棒。”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沈聿连压平嘴角,转身,背着手,自顾自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