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最后一块肉消失在餐盘，教堂里的钟声“当”地响起，声音不断荡开。
一群白鸽扑棱棱地飞向天空，洁白的翅膀掠过教堂的尖顶，沈聿看过去时，上头的风向标跟着转了转。
像是某种不太好的暗示。
在底下的小树林旁，沈聿见到了面包房的老太太，以及满头白发的教皇。
……
“愿十二圣钟的光芒永远庇佑您，圣座。”老太太单手抚胸，另一只手在身前比划着什么印记。
教皇微微俯身，头顶的法冠异常刺目，他的嘴角弯起固定的弧度，“格恩夫人，早安，许久没有见到您了。”
“太阳还未升起，我便在面包房中忙碌，摆上香喷喷的面包，供来往的客人挑选，每道程序都是我独自完成。”格恩夫人似有些苦恼。
“您是勤劳的人，教堂的圣光会保佑您。”教皇笑着说。
“可，面包房中的小家伙总是不安分。”格恩夫人脸上的笑容在此时消失，脸颊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成了刻薄的长相，“您也说了，懒惰是罪恶之一。”
教皇脸上的笑容愈发圣洁慈悲，“格恩夫人，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信徒，懒惰享乐走向毁灭，这是不变的箴言。”
格恩夫人双手合十，紧紧贴住额头，“圣座，我愿追随您，惩罚享乐之人，带领他们走向重生。”
……
郁郁葱葱的橄榄树后，沈聿站在法杖上，双手扶着树干，慢慢探出头，【能把人洗脑成这样，也是本事。】
【宿主，你说艾瑞的失踪，会不会和他们有关系？】888问。
【有。】沈聿肯定地回应。
从瑟里安导师的蘑菇指引他到面包房，到法杖到处找东西，再到这座教堂，每一步都离真相越来越近。
【我们得回面包房。】
沈聿闭眼默念咒语，法杖的尖端指向后方，想从小树林钻出去，但在咒语生效的前一刻，巨大的彩色泡泡包裹住了他。
糟糕，被发现了。
法杖脱离他的脚尖，泡泡带着他不断飘向高处。沈聿拍着泡泡壁，小手过去，泡泡没破，反而在上面突出一个手印。
像是密不透风的茧，还在他手心留下一滩黏腻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
“聿啦聿——”
咒语被强硬地打断。
“维丹森林的精灵，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教皇悬浮在半空中，手心托起那颗泡泡，随后降到地面。
沈聿没大喊大叫，说着什么“你放开我”之类的话，他的手伸到后面，朝着自己的法杖勾勾指尖。
聿啦聿，心中所向，打他。
法杖尖端的绿宝石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以极快的速度窜过来，对准教皇的后脑，猛地砸了上去。
教皇吃痛，手心的泡泡弹了出去。他捂着后脑，带笑的面容撕碎般，变得狰狞可怖起来，在他的脸颊上，有几道愈合不了的伤口若隐若现。
“顽劣的精灵，上天会惩罚你的罪恶，你将永远不能回到维丹森林，独自在外飘零——”
教皇头顶的法冠由黑暗覆盖，伸出无数只虚幻的漆黑触手，眨眼间包裹住七彩泡泡，将它吞噬进黑洞。
“哐——当——”
“叮——哐——”
“嘭——砰——”
泡泡掉进狭窄的甬道。
关在里面的精灵翻滚再翻滚，眼前好似闪起了密密麻麻的星星。
这种眩晕感影响到了系统空间里的888，它成了扁平的一块，贴在墙壁上，【宿主，能不能聿啦聿，让它停下。】
“聿啦——聿！”
法杖陷进泡泡里，塞入他怀中。
下一秒，整个甬道都被照亮。
沈聿下意识去遮挡眼睛，等耳边的碰撞声消停，他睁开眼，面前是茂密的森林，他回到了熟悉的森林小道。
不熟悉的是，这里死气沉沉，没有他的精灵同伴，也没有瑟里安导师。
——对着维丹森林一比一复刻的牢笼。
泡泡在下降中途消失不见，沈聿站起身，将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他低头看了眼，新衣袍又成了破破烂烂的样子。
沈聿深吸口气，自力更生，将碎开的布条重新拉紧，在腰间绑好几个结。
做完这些，沈聿才捡起法杖，原本金灿灿的法杖，变得灰扑扑。
他轻喃了声“聿啦聿”，法杖依旧没有反应，良久，他将缩小不了的法杖绑在腰间，抿紧唇往前走着。
幽深的森林，粗壮的树干上长着不伦不类的蘑菇，洒着诱惑精灵的亮粉，靠近些还能闻到花草香。
又走了几步，地上赫然堆满精灵最喜欢的食物——新鲜的浆果和花蜜。它们用精巧的瓶罐装着，看着十分美味。
沈聿很有原则，全部视而不见。
他往前看，那边的大树底晾起华丽的长袍，淡淡的青色，还用银线绣成神秘的花纹，在长袍旁，还放着双小鞋。
明显是用柔软的皮革做成，但一点也没有难闻的皮革味。沈聿慢吞吞地挪过去，伸脚比了比，哦，无缝贴合！
888：【？】
感觉这个世界的宿主蠢蠢的。
【你在干什么？】888出声提醒。
【我就看看，等出去了，可以用法杖变出一模一样的。】
沈聿勉强还有些原则，移开目光。
“嘟嘟嘟！”
嗡鸣声响起，沈聿抬眸看去，一辆蒸汽小汽车从他身边经过。它的外壳刷成了亮眼的绿，里面放着舒适的坐垫。
沈聿踮起脚往里看了眼，如果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肯定刚刚好。
888崩溃了。
上帝如果能听到它的祷告，请快点将它陷入诱惑中的宿主带走。
但…
“还有什么？”沈聿忽然笑了声，神情却是冷淡，“这点小诱惑就想把我困在这，那也太瞧不起精灵了。”
他拔下头顶的蘑菇，指尖贴在菌盖上，心中默念咒语。在蘑菇飞向天空的瞬间，爆炸声将这些“礼物”掀翻出去。
“森林”的假面褪去，浓稠的雾气弥漫开。沈聿听到轻快的歌调，以及其中夹杂着“踢踏踢踏”的声音。
一个人。
准确来说，应该也还能称得上是人。
他有着人类的身体，但那张脸如木偶般僵硬，最生动的笑脸停留在上面。他的皮肤缓缓皲裂，血肉在凝固，已完完全全成了没有生命的木头。
尽管如此，他的双腿还在抬起落下，成了复杂多变的舞步，顺着急促的节奏，磨损的鞋面渗出了血。
沈聿盯着他，一言不发。
忘记家的人，会永远被遗忘在这里。
第69章 他是我的精灵（5）
“哦, 阁下，要一起来跳舞吗？”
凝固的笑容贴到沈聿面前，木偶人竟弯下腰来, 右手置于胸口, 很热情的邀请姿势。
“我喜欢在清晨跳舞, 踮起脚尖，和路边的花草一起摆动，过往的人们都会为我奏乐, 我也喜欢在夜晚跳舞，寂静的花丛里, 萤火虫在追逐着我。”
木偶人脚下的舞步复杂起来，鞋头的铁板已踩踏得弯曲，暗沉的血迹一层又一层覆上去。他却是扬起双臂，声音轻快, “那是自由的味道！”
“可是…小镇上的人一点也不快乐。”
木偶人拉起沈聿的胳膊，将他小心放到肩上, 有力的舞步带着他们往前。
“我再也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笑容，他们会为没有在月光下补好袜子而苦恼, 会为穿上一件新衣而自责。”
木偶人努力压着脸上的笑, 细听还有木头破损断裂的咔嚓声, 于是他嘴角的弧度更加夸张，“每件小事都成了罪孽, 而罪孽已无处不在。”
教堂中挤满想要赎罪的人，他们祷告, 他们忏悔，他们的脸上再也见不到以前那样灿烂的笑。
他们以为这是救赎，却将枷锁牢牢地束缚在身上, 死气沉沉，慌慌张张。
沈聿抓着木偶人的斗篷，防止过快的舞步将他甩出去。他深吸口气，叫出了木偶人的名字，“艾瑞。”
咔——
像是有无形的屏障破开。
明亮的光透进混沌的脑海，融化凝固的一团，给了木偶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依旧是那张木头脸，但沈聿从上面看出几分迷茫，他再次坚定地唤着他的名字，“艾瑞，你是艾瑞。”
“艾瑞…”木偶人呢喃着这个名字，滚烫的泪珠从干裂的眼角流出，他的声音带着些许不安，“艾瑞是谁？”
脚下的舞步乱了。
“艾瑞，你的姐姐艾莉森在等你，我会找到真实的你，然后带你回家。”
“找到真实的我？”木偶人呆呆地问。
“对，找到真实的你。”
沈聿语气平静，浅浅流光在眸中闪烁，却是凝于表面，望不到深处。他的手轻搭在木偶人的肩上，低下头。
蘑菇的亮粉随着他的动作掉落，法杖上的纹路又变得金光闪闪。
沈聿解开法杖，默念咒语，顶端宝石的光芒向外扩散。旋即，他没有半点犹豫，降下法杖，砸在木偶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