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对,一定是这样的。
  反复确定之后,崔沅之心下一松。
  他勾唇笑起来,除了眼中浓浓的恨意,一切看上去都与那个清冷绝尘的景云君一般无二。
  “卫缙,我还没输。”
  “小灯喜欢过我,这就是我最大的筹码,他对待感情有多认真你我心知肚明。倘若他这三年来当真一直对我闭口不谈,就说明我在他心中仍有位置。”
  至于这感情是爱是恨、是厌恶是埋怨,不重要。
  都不重要。
  崔沅之都不在意。
  他笑意渐渐扩大,狐狸眼中又浮现出强势的不甘与争夺之意。
  “我也不介意他对你有过什么逾矩之情,我完全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
  卫缙的表情冷若冰霜。
  “只要他回来就好,这就够了,”崔沅之温柔地笑了笑,眼中的偏执压都压不住,“而你卫缙,的确不比我差。”
  “但你别忘了,我天生仙骨,与天同寿,我有大把的时间陪他耗,自然不会在意这短暂的年岁里他心里有过谁。”
  崔沅之说的是实话不假。
  这一生实在太漫长了,他只要小灯。
  连他都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对小灯有如此深的执念了。
  他想,若是小灯当时没有坠下山崖,说不定自己根本不会像现在这般疯魔。
  若是小灯一直伴在他身边,说不定时日一久,感情也就淡了。
  又或是两人的感情历久弥深也说不定。
  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对雪昼这个人抱有如此复杂的感情。
  崔沅之喜欢他,恨他,怨他,爱恨交织过浓,无法放下。
  坦白而言,他这些年来遇到过太多出类拔萃的人,令人心动的也不在少数。
  但小灯偏偏是最无法放弃的一个。
  众人之中,唯有小灯对他的感情与付出是最纯粹的。
  错过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日复一日守在殿外等他一同回小院睡觉。
  也不会有人修为不精却还是鼓起勇气和他去各种危险的地方四处游历。
  卫缙因一己私心,将雪昼豢养在天授后山三年有余。
  他崔沅之又何尝不是?
  小灯少时被他救下,是他崔沅之一点一点、手把手将他带大。
  即便是如今的雪昼,行为处事、动作思考,都一定有、且不可避免有他崔沅之留下的烙印在。
  这就是他崔沅之最大的凭仗。
  第49章
  雪昼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残留的痕迹, 尚不知堂前两个男人已经为他起了争执。
  院中路过的弟子告知他,议完事后,玄殷真君同长老们已经带着二师兄三师兄前往津绍坡了。
  雪昼问:“宗主他……没有让衔山君同去吗?”
  弟子:“宗主说大师兄不必跟随, 只留在此地打探讹兽的下落。”
  讹兽,对, 还有讹兽。
  差点把这个给忘了。
  雪昼点点头。
  他对那弟子道了谢。
  回过身时, 无意瞧见不远处的廊檐之下,师星移衣着松散, 一副病容站在风口处。
  穿堂风还在吹。
  他咳嗽两声。
  雪昼见他这副样子, 不由眉头一紧。
  怎么自从被大家发现他的伤口后,整个人越来越憔悴了……
  少年快步走上前去。
  “你不好好养伤, 出来做什么?”
  师星移见他靠近自己, 嘴角扯出一个笑:“现在精神好多了,只是听到前厅很热闹,想出来看看, 听说景云君那里已经有了讹兽的画像, 我方才去要了一份。”
  雪昼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只是看了眼他的脚踝:“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好多了。”
  雪昼望着他苍白的脸色, 看上去不大相信。
  “不信你看。”
  师星移边说边卷起裤腿,露出那处结了痂的抓痕给他。
  “还要多谢裴道友为我疗伤,我才能好得如此之快。”
  阳光照射之下,光影重叠,看得不甚清楚。
  雪昼说:“别动,让我看看。”
  少年弯腰凑上去,眼神专注,颈肩那条玉石项链轻轻晃动,散发着莹润的微光。
  这时一只苍白冰凉的手忽然捂上他的双眼。
  视野突然变成一片黑色。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锁链晃动声。
  眼睛看不见, 但话语却清晰传入耳中。
  “雪昼,你在看什么呢。”
  小黑闷闷不乐道:“不能随便看人家这个地方,说不定他会以此为借口要你负责,这么危险的事,雪昼难道不知道吗?”
  师星移一怔,听到他这番醋意满满的挤兑后,便主动和两人拉开距离。
  雪昼将小黑的手拿下来,破天荒没有摆出往常对他的那幅态度。
  只是若有似无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少看点杂七杂八的书。”
  声线懒懒的,还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倦怠。
  “原来那些是杂书?那我以后也不看了,”小黑打蛇随棍上,丝毫不顾手腕上还缠绕着沉甸甸的锁,连忙捉住雪昼的小臂,“不过就算书里说得不准,要看也有我替你看。”
  说罢,他随便瞟了两眼师星移的患处:“再说了,有你们天授医术在,他还能不痊愈吗?”
  师星移似乎并未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只微笑道:“嗯,的确是这样。”
  趁小黑不注意,他忽然和雪昼拉近距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他和宗主实在是太像了,你知不知晓他的来头?”
  自然,他口中的宗主指的不是神权宗宗主。
  是崔沅之。
  雪昼一时有些恍惚。
  他极少回想起在青蘅山上的日子,现在脑海中却忽地晃过崔沅之的脸。
  “……我不知道。”雪昼如实回答。
  倘若他真想知道,多问小黑几次,他一定会和盘托出。
  但他是真不想知道。
  雪昼想,他愿意是谁就是谁,和自己没有关系。
  “我怎么突然给忘了,此事不该问你的,”师星移歉然,从袖中抖出卷轴,“你这些年一直待在天授山,对景云君的事应当知之甚少。”
  “雪昼,方才只是随口一问,你可别生我的气。”
  雪昼答:“不要紧。”
  他本来也不会小气到听见崔沅之的名字就生气。
  师星移认真打量着少年的表情,见他确实不介意,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几年前分明是同生共死的伙伴,如今早已各自更名改姓。
  同数年前在青蘅山上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相去甚远。
  真是世事无常。
  师星移将卷轴里记录下来的画面拿给少年看:“对了,这就是讹兽的长相,我方才之所以出来,是想告诉大家我曾见过这个东西。”
  “你见过讹兽?”
  雪昼听到此事,顿时认真起来:“什么时候?在哪里?”
  他瞟了卷轴几眼,那讹兽长得果然和相乐阅所说一般无二,人面兔身,通体雪白的皮毛,一双眼睛通红。
  倒没有宗门弟子猜想的那般,身上生着许多只眼。
  “抵达津绍坡那夜,我曾在中心城郊外的林中见过此兽,当时天色太晚,实在看不大清楚,还以为是只喝了宁姜水变异的大兔子,便没有继续追下去。”
  师星移又添了一句:“现在若是回去,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讹兽经过的痕迹。”
  雪昼提起精神,旋即又恢复理智:“不急,我们还是先确认再做打算,若当真是讹兽,加派人手全力追捕也不迟。”
  更何况城郊那片广袤的密林延伸十数里,若是细细搜寻也要费上好一番功夫,更别提天授早就将近郊处翻个十遍八遍了。
  他对师星移的话半信半疑。
  师星移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我倒是很想一同去,但就我这个状况,若真遇到什么危险怕是保护不了自己。”
  “雪昼,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如何?我们再叫些人同去,这样也安全些。”
  雪昼陷入思索。
  小黑见两个人有来有往地搭着话,自己完全插不上嘴,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不在雪昼面前嬉皮笑脸时,是一贯连表情都懒得做的。
  现在只是阴森森盯着师星移,没个好脸色。
  “好,我跟你一起去,”雪昼一锤定音,“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无论如何,师星移受伤都与他脱不开关系,多多照拂一些也是应当。
  “雪昼,我也想去,”小黑晃了晃手腕上的枷锁,“你也是天授宗的,帮我把它解开好不好啊,你放心,我会乖乖跟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不行,要是把你放走了,祁徵会找我算账的,”雪昼拒绝道,“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
  说罢,他转身潇洒利落地走了。
  小黑脱不开枷锁,也无法离开这处院落里专门为他布下的禁制,便只能看着少年眼睁睁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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