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身形错落,密码门冷情地合上。
邬别雪在原地伫立着,很久、很久。顶灯的光沉甸甸地泼洒下来,包裹住她单薄的身影,衬得身影愈发孤峭落拓。
玄关处的感应光线终于因长久的寂静而黯然熄灭,整个空间内最后一丝关于陶栀的气息也随之消散殆尽。
仿佛被方才的对峙抽走了最后的筋骨,邬别雪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去,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指尖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剧烈颤抖着,连带手腕也脆弱不堪地抖动起来。
她猛地用五指死死抠进教材的边缘,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泛起森然的白,才勉强维持住那摇摇欲坠的一摞,没有让它们再次散落一地。
抱起书,她走向卧室,在书桌前坐定。脊背先是习惯性地挺直,随后却在寂静中悄无声息地、一寸寸地垮落。先是肩颈,再是腰背,最终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
窗外,天色由暮色四合渐渐沉没为彻底的墨黑。卧室没有开灯,冰冷的黑暗无声弥漫,将邬别雪凝固的身影也彻底溶解、吞噬。
空间里只剩下一种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萧索的死寂。
她也是。
“你很关心我?”
你有什么立场关心我。
“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毕竟我的大学生活也不是只有你,对吗?”
会有其她人进入我的生活,不是只有你。
对方留下的几句话反反复复在脑海里重播,邬别雪死死掐着手指,浑身发颤,残忍地舔舐着更深层次的意味。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良久后,密闭的空间里传来微不可察的气音,死死压抑,却仍旧从指缝里泄露。
【作者有话说】
铺垫一下[可怜]预计再有两三章就可以结束恨海情天了
第57章 五十七朵薄荷
◎我对她说了很坏、很坏的话。◎
卓芊早就敏锐地发现了陶栀低落的情绪。
更确切地说,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发现对方魂不守舍。
后座上的人好像没了重量和生气。她骑着机车,嘱咐对方好多遍抓紧自己,结果她应是应得乖巧,但指节依旧松松地攥着她的衣角,半分都不肯挪动。
没办法,她怕开快了把心不在焉的陶栀连人带魂给甩出去,只好把油门拧得小心翼翼。
于是一辆本该张扬的重型机车比街上的电瓶车跑得还要慢吞吞,点火系统委屈巴巴地低吼了半天,也终究提不上速。
到了聚餐地点,人声鼎沸,卓芊被簇拥在热闹中心,也没能和陶栀坐到一起。
但目光几次落在陶栀面上,总会发现她在走神发呆,面对旁人搭话也总是笑得牵强。
整个晚上,卓芊都被人潮环簇,又得负责带动气氛,一时分不出空来关心她。幸好许闪闪一直陪在陶栀身边,倒也让她安心了些。
吃过晚饭又转了一次场,一群人笑笑闹闹地进了ktv。
“学姐!你和我们一起吧……”“才不要!学姐和我们一起嘛……”
卓芊唇边挂着客套的笑意,娴熟地推拒着身边一圈女孩的热情邀请,眼神却随着陶栀单薄的背影移动,记住了她的包间号。
八人大包间,游射灯光影交错,屏幕上的斑斓在不同的面孔上流动,又滑向地面,碎成缤纷的暗河。
陶栀进去后,便把自己缩进了沙发最不起眼的角落,垂眼安静地盯着果盘里的草莓看。
密密麻麻的小种子嵌合在鲜红的果肉里,像稚嫩的心脏里钉穿的数不清的心事。
身旁人欢快地聊着天,她觉得有些无趣,于是拾起一小颗草莓,开始仔细地数上面的种子。
第一颗种子,她想,冬天的水果里,除了车厘子,只有草莓能讨邬别雪一份垂青。
第二颗种子,想起除夕那天早上,她和妈咪一起去生超,买了两大盒车厘子和草莓。她还用这些做了蛋糕,想要邬别雪尝尝。
她知道邬别雪讨厌甜食,所以那份蛋糕用的是代糖,很清淡。她很用心,做得很仔细,裱花形状漂亮,果酱甜味也把控得很好,连陶娇试过以后都真心实意地夸赞。
但邬别雪没吃到。
第三颗种子,那份蛋糕最后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呼吸短促,无意识用力,嫩红的果肉被掐破,溢出的粉色汁液染红指尖。
两个麦克风在点歌台附近飘着断续的音符,刺耳聒噪,拽回她的思绪。
有人开始兴高采烈地提议玩uno牌,瞬间点燃了大家的热情。
“来来来!发牌发牌!”
发牌的人被气氛裹挟着,动作麻利地分牌,也不由分说地发了陶栀的份。
“怎么啦小栀,是不是不舒服呀?”许闪闪察觉到异样,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感觉你今天晚上心情不是很好。”
陶栀低头看见自己手里几张排列过于整齐的同色数字牌,才恍然摇摇头,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个宽慰对方的笑:“没有……”
“啪”沉重的黑色功能牌落在茶几上,激起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
坐在陶栀上家的女孩挠了挠头,面露窘态:“该、该你了小栀……呃,累计加牌,到你得摸……十六张了。”
“我去,太刺激了!”“幸好反转了,不然就该我摸了……”“你们好贴心,怕小栀热直接给她发了把扇子。”
笑语热闹,大家调笑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陶栀身上,期待她的应对。
陶栀仔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数字牌,确认毫无还手之力后,轻叹一口气,认命朝那堆高耸牌垛探手。
好不容易摸完十六张,便听见包间门“吱呀”一声毫无预兆地被推开。
众人下意识侧目,便见某道修长身影出现在门口。卓芊微微挑眉,带着娇嗔的笑意朝众人道:“玩牌也不叫我,我可是高手。”
声音不高,却清亮地压过了包厢的背景乐。
她迈开长腿,三两步便越过了茶几的阻碍,极其自然地挨着陶栀在狭小的沙发上挤坐了下来。
没等陶栀反应,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手里那摞惨不忍睹的牌轻巧地抽了过去,“这手烂牌看得人眼晕,归我了。”
“小栀有救喽~”
起哄声中掺杂着骤然拔高的期待,众人揶揄地开着玩笑,却也不过是打趣。
谁都知道陶栀的牌烂成了泥潭,基本没有翻盘的可能性。
卓芊并未理会周遭的喧嚣,只噙着笑意低头,修长的手指在纸牌间翻飞,漫不经心地理着牌。
十分钟后。
“uno。”
宣告胜利的单词从红唇间轻吐,卓芊指尖轻盈飞出最后一张牌,如蝴蝶栖岸,落在层层牌面之上。
一时,包间里只剩下大屏幕里mv嘈杂的背景音。
牌桌上的众人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着面面相觑,被这场碾压式的逆转胜利惊得忘记做出反应。
卓芊利落地拍了拍手,笑着道:“我就不让你们做惩罚了。”
她攥着陶栀的手腕,带着对方站起身,用英语朝众人道:“不过我要带她走。你们继续玩。”
等再次坐上了机车后座,陶栀才懵懵懂懂反应过来。
她依旧伸出指尖松松地攥住对方的衣角,小声问了一句:“去哪里呀?”
引擎低鸣,油门轻拧,机车平稳地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卓芊金棕色的长发在夜风里飞舞,笑得恣意:“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陶栀坐在她的后座,感受到带着凉意的风贴上脸颊。
“yougottashowmethatyouwantmetostay……”
“don'tturnandwalkaway……”
卓芊开始哼歌,是一首英文的r&b,舒缓的语调温柔地抚过耳际,又被夜风吹散在空气里。
陶栀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胸腔里积压了一整晚的滞涩终于渐渐松动开。
江市的夜晚很漂亮,和谐的斑斓光影坠落跳跃,烘出绚烂的霓虹夜。
有时候,这些灯光会让陶栀想起来到江市的第一年。
她小小的身体陷在陌生的轿车后座,脸蛋几乎要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对着窗外鳞次栉比、水晶玻璃镶嵌的高楼大厦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那时的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面对这座城市任何的华丽面貌总是局促不安。
可是每次一想到她是和邬别雪在同一片光影里呼吸,动荡的心就会莫名安适几分。
再生出……几分和邬别雪距离拉近的庆幸。
看着灯光被疾驰的车速拉长成一条条细碎的光尾流星,她也会幼稚地想:可不可以对这些一闪即逝的流星许个愿。
不知道算不算流星,也不知道愿望能不能实现,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许了。
那时她还不能说话,不过幸好许愿不用宣之于口,这是难得的平等时刻。
她纠结了半天,在好多愿望里挑来挑去,最后在心里悄悄道:“希望邬别雪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