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富贵兰没有医保,她的手术费还是工友给她凑的,周围很多人同情她,作为家属的郑德武心疼住院费强制出院,出院后刀口一直恢复不好,富贵兰拖着病体自己去过一次医院,一听到医生让她抽血化验要花钱,落寞地自己走了。
  郑德武知道后开始来医院闹事,先找的科室领导,好说歹说才让富贵兰来医院检查,一查急性白血病。一听手术方案,没钱!不治!
  月拂端着的茶凉了很久了,她喝了一口,很涩,很冰,她说:“这些别告诉贺阿姨吧。”
  乌黛自然是知道的,贺祯是前途大好的医学博士,千也不该万也不该,她叹道:“贺阿姨要问起来,我会注意的。”
  月拂从律所出来的时候将近九点,陆允车停路边,在一楼等她。
  陆允一摸她的手,“是不是冷,手这么冰。”
  月拂看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没有灯红酒绿,是冷,寒风吹走了城市的热闹,连灯光都显得不热情,“是冬天来了。”
  “晚上吃了吗?”
  月拂摇头,“我忘了。”
  “带你去吃点东西?”
  月拂紧握了握陆允的手,说:“好。”
  陆允找到一家还在营业不闹腾的夫妻粥店,这个点只能吃点好消化的,月拂选了个朴实无华的皮蛋瘦肉粥。
  等粥的间隙,陆允用自带的消毒湿巾给碗筷消毒,月拂太安静,静的她心里发慌,便问:“乌律师是接了这个案子?”
  “不是,乌黛把案子交给了经验更丰富的另一位刑辩律师。”月拂捞过陆允擦过筷子的湿巾擦手机屏幕。
  正要给她换一张,被月拂制止,“擦手机而已。”
  “胜算大吗?”陆允回到正题。
  “挺大的,那人有前科,盗窃,寻衅滋事,赌博,家暴,挺多的。”
  陆允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为什么带刀去医院。”
  “大概率是在赌桌上输红了眼。”月拂抬头,柔声说:“不好看。”
  陆允的眉头于是舒展开。
  不一会砂锅粥端上来,热气腾腾沸着,陆允找老板要了一大一小两个碗,小碗乘粥,大碗乘凉水,小碗镇在中间,凉的快一些。
  月拂托腮看着她,陆允动作很稳,搅和的动作没有让一滴凉水混入米粥。
  “队长,警察有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一点吗?”
  陆允凝视着漆黑又澄明的眼睛,动作更加小心,她说:“有的。”
  “比如呢?”
  “比如受害者的不公得到了正义伸张。”
  “有受害者才有正义。”月拂轻笑嘲讽道:“好严丝合缝的先后关系。”
  陆允停下手上的动作,“是因为贺祯的事,你在怀疑自己的职业?”
  “不是。”月拂把手放下,手肘支久了有点疼,“很多罪恶,司法是拦不住的。”
  “所以才需要我们的存在。”陆允语重心长道:“月拂,我们做不到百分百的犯罪预防,对于已经定性的结果我们只能接受,你不该怀疑自己,怀疑职业,你当警察的初衷难道是为了预防犯罪的发生?”
  月拂沉默,眉间堆起一座小山丘,“我当警察是为了惩凶除恶,我知道社会好人占大部分,可是当了警察后,社会上好像全是坏人。不是没有变好,而是本来就不好。”
  陆允把凉的差不多的粥端过去,抛出最终命题,“那你还想当警察吗?”
  月拂第一次想放弃不是因为她没救回奚禾,是看到了那些蝇营狗苟的真相,看到了利益之下的假面,她要辞职不是因为奚禾,是对部门的失望。昨天贺祯的悲剧就在眼前上演,真的只差一点点,哪怕五秒,或者三秒,凭自己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贺祯救下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放弃这份工作,只是真的有点累了,她赶得很累了。
  她在楼道跑很快,在无人荒郊跑出去很远。什么也没赶上,自己又被留下。
  陆允在月拂的沉默中煎熬着,想与不想,自己都会支持。她煎熬的是,月拂失去了理想,因为一个烂人,这不值得。
  月拂说:“我想”
  【作者有话说】
  [爆哭]太刀了,我去隔壁更小甜饼,要来看哦
  167
  第167章
  ◎如今她受到的伤害来自她自己◎
  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三分之一不到,月拂说饱了,陆允结账带人回家,在车上月拂困得开始打瞌睡,陆允拍拍她的手背,“先别睡,坚持坚持快到家了。”
  月拂强打精神坐好,关掉陆允打开的暖气,她说:“贺阿姨什么时候能领贺祯回家?”
  “不会太久,普通刑事案件尸检后,无争议死因的情况下,家属可以在7-15天左右,把人领回去。”陆允刻意不说受害者,也不说遗体,她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月拂敏感的神经。
  听后,月拂沉默着,又开始抠指甲。
  “现在耳鸣吗?”陆允关心道。
  “没响了。”也没想了,也想不动了。
  “要是还响,我们去看下。”陆允温声说。
  “好。”
  到了家,陆允照旧让月拂先洗,她终于有时间打开手机看一眼网络舆论话题,白天月拂在旁边她连打开应用搜索词条的勇气都没有。
  她惴惴不安等待网络加载数据,昨天的词条搜索结果一片空白,她换了个‘医闹’标签,果然还在,而且传播范围更大,视频多次转载被压缩的没有清晰度可言,陆允依旧能看出模糊像素呈现的残忍程度。
  医闹事件的热度比昨天警察暴|力执法救朋友的热度高出很多,很多人在下面为遇害的医生抱不平,贺祯的生平也被扒了出来,一场迟来的,看客对医闹事件的集体批判,还上升到了医疗制度不公的角度。显得针对月拂的恶意尤其明星,一场刻意针对她的网暴,陆允想到早上月照那通电话就浑身发冷,没有什么比亲情的背叛更凉薄。
  她看向浴室,又留意了一眼时间,月拂已经进去二十五分钟了,是不是洗太久了?
  月拂站在淋浴头下,她把水温调很高,还是冷,这种冷不是体感,是一种感受,像是不停往外冒寒气,哪怕站在热水下面也驱赶不掉的荒凉。
  她用力搓着肌肤,企图让体感升高,但是徒劳。
  陆允压下门把手进来,浓重的水蒸气朦胧了她的视线,站在淋浴头下的人,肌肤红了一大片。陆允果断推开干湿分离的玻璃门,关掉阀门,捞过浴巾将月拂裹起来,急道:“这么热的水你不烫!”
  月拂肩膀上是自己挠出来的一道道红印子,仔细能看到皮肤下的出血点,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脖颈处,眼睛也红的厉害,她说:“我冷...”
  陆允心疼的没了办法,仔细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把人抱进小房间,开空调制热,忙完这些她站在床头给月拂擦头发,说实话现在方陵的温度远没有到开制热的程度,空调暖风送到她裸露的手臂上,夏天一样。
  月拂倒是紧裹着厚睡衣缩在被窝里,对房间升高的温度没太大反应。
  陆允给月拂吹好头发,拢好吹风机的线,在床边坐下,轻轻的拉起月拂手,掌心都洗皱了,她往前挪了挪,让月拂的脑袋能靠在肩膀上,“还冷吗?”
  “好一点了。”
  陆允把温度调低两度,放下遥控器,她温声说:“小宝,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我很担心。”她在医生后,加上了自己的感受,月拂会听话。
  贴在侧脸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陆允的心也跟着抽动,月拂说:“好”
  “我给你约个门诊?”陆允试探道,月拂答应的太轻松。
  “大伯母是心理医生,而且她很专业。”月拂抬起胳膊搂在陆允的腰上,“睡觉好不好,我不想睡前聊这种话题。”
  陆允轻抚柔软蓬松的*长发,“我先去洗澡,你要吃药吗?”
  月拂默了两秒然后点头。
  陆允接了杯水,按医嘱监督月拂吃了药躺下。
  快到门口,听到月拂问:“你会陪我睡觉吗?”
  “会,洗好澡就来。”
  洗澡的时候,陆允后知后觉发现月拂有点黏她。换作平时陆允的动作会快一点,但是今天她动作很慢,磨磨蹭蹭到药效差不多起作用才进去,空调被月拂关掉了,估计是怕她热。
  掀开被窝,月拂朦胧着睡意贴了上来,主动抱着陆允的腰。
  陆允拍着月拂的背,听着逐渐陷入睡眠的呼吸,时间差不多,她解锁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撩开月拂睡衣衣领,科技晦暗的光打在月拂的肌肤上,还好还好,没有烫伤,肩膀上剩下几道指甲挠出来的红印子。
  陆允放下手机,躺平,望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左手臂弯里,月拂无意识沉睡着,她睡不着,心里同样难受的说不上来,早上丁瑛说过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月拂太难了’。
  月拂难在她太善良,难在她太敏感,难在她很在乎贺祯这位好友,难在差一点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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