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去单位的路上,陆允准备把昨天网上的事告诉她,“昨天我之所以收你手机是因为网上有些不太好听的话,我怕影响你情绪就没打算让你知道。”
月拂捧着一盒蒸饺,眼睫乖顺地垂着吃早餐,也不知道她尝没尝出味,腮帮子包鼓鼓的,只嗯了一声。
陆允给她拿了筷子,月拂没用,本来讲究的洁癖直接用手往嘴里送食物。陆允长手拦住又要送嘴里的蒸饺,叹道:“咽下去再吃。”
月拂又乖乖放下手里捏着的蒸饺。
162
第162章
◎贺祯妈妈来了,我必须过去◎
到了市局,月拂手里一盒早餐还没吃完,陆允看她还在吃也没怎么劝,等她俩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其他同事很自然地和月拂打招呼。
月拂一一和队友打过招呼,回到自己工位开电脑,去给咖啡机喂豆子,然后去洗杯子,除了有点沉默外,她表现的一如往常。
戚小虎望着月拂走出去的背影,说:“月拂看上去挺正常的哈。”
“哈什么哈,难道应该在办公室哭得撕心裂肺才正常?”庄霖拿笔扔他。
“早上那篇文章写挺好的,我一大老爷们都差点哭出来。”戚小虎接住扔过来的圆珠笔,“你们说月拂看见了没?”
“应该没看见,反正我没看见月拂把手机扔桌上。”管博说。
“月拂手机被队长收起来了。”庄霖说:“她肯定没看见。”
“还是队长厉害,现在网上热度也下去了,月拂没看见最好。”姚睿说。
“我本来都要注册小号准备开骂的,结果那家新闻居然删文章了,”戚小虎问其他人,“难道他们良心发现?还是有别的什么动作?”
陆允听着外间的讨论,从善如流把月拂手机上收到的推送删了个干净,她从里面出来熟门熟路给手机充电,“会议内容都准备好了?”
戚小虎看领导脸色又是别人欠二百万的样子,吞了吞口水,说:“准备好了。”
“准备开会吧。”
月拂按习惯给自己一杯热美式加浓缩,不过她没放糖,端着杯子落座,刚坐下又起来把自己手机拿了过来,一桌子人忐忑地盯着她。
“不是开会吗?”月拂划拉着手机头也没抬。
“啊,是,开会。”庄霖点了下姚睿。
姚睿清了下嗓子,说:“今早看守所把嫌疑人送过来,按我们的计划,在嫌疑人各自进审讯室之前,制造个不期而遇,看能不能炸出个囚徒困境的证词。”
“嫌疑人四个,张润张旺先审,丁岩和徐竞最后再审,”庄霖说:“我和其他大队打过招呼了,今天这四个审讯室不会有人打扰。”
陆允嗯了一声,“审讯方案呢?”
姚睿回答:“审讯方案会比较灵活,我们不确定四位嫌疑人打照面之后的反应,见机行事。”
“谢尧呢?”月拂问道:“他不是说弘珠会再次提审?”
没人回答她,毕竟谁敢去催领导的进度。
月拂抬眼逡巡一圈,旋即了然,找到工作群谢尧头像下面的通讯号码就给他拨了过去。
差不多五秒的样子,招呼也没打,直接问:“弘珠的提审结果还没出来?”
谢尧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开头有点磕巴,“那个...应该还在核实阶段,好了我发你。”
月拂倒是催得很急,“口供你现在发我一份。”
谢尧还想说点什么,即将出口的音节还卡在喉咙里,月拂已经挂了电话。
月拂说:“丁岩最后审吧,弘珠的口供研究过再审。”
姚睿点头答应了下来,心道:怎么感觉月拂的气场比队长还更令人有压力。
手机弹出乌黛发过来的消息:【在市局吗?我带贺阿姨过来了】
月拂心跳直接漏了一拍,下意识咬了下嘴角,会议上的内容她没听清,也不知道打断了谁的讨论,她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在转身之际,陆允拉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贺祯妈妈来了,我必须过去。”她说。
“不用我陪你?”
“不用,大家都在,我能处理的。”
陆允只好把她放过去,办公室的门被合上,尽管目光有所担忧,她只能相信月拂,“我们继续。”
月拂随着电梯下降,心情跟着跌落谷底,从电梯里出来,便看见了贺祯的家属,原以为贺阿姨会被搀扶着进来,这位高级教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她走在最前面,两条腿大步地朝自己过来。
贺然对月拂说:“我家小祯在哪?”
月拂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看向后面的秦柔,求证自己该不该。
秦柔朝她微微颔首。
“阿姨,跟我来。”
月拂带着一行人,穿过两条长廊,拐过铺着鹅卵石花园小径,一路都很安静,月拂走在最前面不快不慢,带领着绝望去瞻仰死亡。
她和夏至打过招呼,夏至又带着家属去了停尸间。
月拂听到嗓子里沙哑的呜咽,是贺祯舅舅,舅妈在旁边给他拿纸巾,提醒他小点声。
贺然站在女儿面前,没动作。她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太镇定,以至于现在没法镇定地拉开令人无法喘息的白布。
月拂站在夏至旁边,她柔声问:“阿姨,要我帮忙吗?”
贺然说好。
一寸,是女儿乌黑的青丝。是她还年轻的象征。
两寸,是女儿绒绒的发际。是从婴孩时期延续的生命力。
三寸,是女儿一贯不生动的眉毛。是她教育情绪稳定的体现。
四寸,是女儿阖上的双眼。是再也不会睁开的沉静。
五寸,是女儿苍白笔挺的鼻梁。是她爸爸优秀基因的延续。
六寸七寸,是女儿惨淡如纸的嘴唇。是没有开口告别的遗憾。
月拂的动作在下巴的位置顿住,她没有继续往下的勇气,她可以,但是贺阿姨不可以。
手腕上是微凉的触感,带着千钧之力,生生拉着月拂的手往下。
深到不忍直视的狰狞伤口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只有贺然不动,她来之前吃了药,理性到面无表情。
没人知道这位母亲在想什么,她用很冷静的声音问夏至,“我女儿身上还有其它伤口吗?”
夏至回答:“还有,在腹腔位置,手掌。”
贺然听完将白布盖上,她看向月拂,嘴巴翕动,“小拂,带我去见侦办警察吧。”
市局刑侦二队办公室,贺祯亲友将不大的会客室坐满。
荣副支队进来的时候众人齐刷刷看向他,他将目光投向月拂。
月拂一一为他做了介绍。
贺然今年五十三,作为还没退下来的高级教师,有着不同于崩溃家属的体面。荣副支队开口安抚家属道:“贺女士,您要节哀。”
“杀害我女儿的凶手还活着,我没法节哀。”贺然的声音在胸腔荡漾。
荣副支队从警多年,家属什么情绪他都见过了,“我向您简单说明下情况。”
凶手是医闹不假,但他不认识贺祯。他此前和医院拉扯了三个月,他的妻子在车祸抢救后的手术效果不佳,刀口反复长不好,医院会诊过两次,发现病人在术后患上了急性白血病,她丈夫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一口咬定患者是在医院感染的白血病,院方再三保证手术过程没问题,拿出全程录像,他不看。院方又让患者到医院接受观察和治疗,他不同意。
患者出院后的第二个月,死在了家里。
凶手拉来妻子的遗体在医院门口摆着,痛斥医院草菅人命。而这个时候贺祯还远在京州学习,她甚至都没有参与患者的手术,至于为什么是贺祯?凶手说,给妻子做手术的是个女医生,肯定学艺不精,医院看他们夫妻没钱,故意给他们安排经验不足的女医生练手。
月拂听着只感到荒唐,医闹的人说医院草菅人命,真正草菅人命的却是他自己。
这世上最怕有理遇上没理,警察出面调节了四次,医院从二十万开到了五十万,孩子从读书到结婚买房,一个填不完的无底洞。
贪恋的无底洞,吞掉了无辜换班的贺祯。
月拂低垂着头,抠甲床的缝隙,听到贺然问:“他什么时候执行死刑?”
乌黛说:“死刑要最高院核准,现在案子还在调查阶段,案件还没定性,阿姨,没那么快的。”
“他家里有人吗?”贺然问荣副支队。
“有个儿子。”荣副支队回答。
体面了大半辈子的贺老师,说着最冷漠,最不假思索的话,“让他儿子偿命也行。”
秦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按照惯例,荣副支队安慰了几句受害者家属不咸不淡的话,等月拂要送人离开时,时间转到了中午,还是月照的司机,车子停在了市局对面,秦柔和月拂站在车外。
“伯母...”
秦柔会意,“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和你大伯一个在奶奶那,一个在你贺阿姨家里,好孩子,你不要自责,”秦柔难得红了眼眶,“这都是命,谁也怨不得,可惜了小祯这么好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