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就这样在无人知晓,无人过问的地方。
  拥吻。
  *
  真是感谢楚服,不然都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些适合暗卫趴着的树。
  夏夜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阿娇蹲在树上,拧着自己身上的水,又泄愤似得去拧楚服的胳膊:“都怪你!不知道找个避雨的地方再亲!”
  楚服却断章取义:“嗯,等会儿换个没有雨的地方继续亲。”
  阿娇拿她的油盐不进没办法,只好专心看戏。
  刚刚那一场雨并没影响空地上那两人“比武”。
  不知李敢到底用着什么武器和卫青比武,阿娇只能看见月色映照下的刀光剑影,劈过空中的时候,发出呼呼的风声。
  李敢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练成了某某刀法,要和哥哥比试,现在哥哥死了,非拉着卫青和自己比划比划。
  卫青对着个孩子当然不可能下死手,不是喂招,就是让着他,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可李敢到底是年轻,体力比卫青强太多,冒着雨也要和他较劲,几次都差点伤到卫青的要害。
  阿娇看的悬起心来。
  她知道,黑夜中并不只有她们两个人在看这场角逐。
  皇上,卫子夫,甚至千千万万的朝官,都等着那个最后的赢家。
  现在李家权势再大,大的过和霍去病一起掌管军政的大司马大将军吗?
  明显的武力差距,卫青赢了是理,却差了一点“人情世故”,显得冷血。
  可要是卫青输了,就代表着卫家主动让了李家三分,意思可就是整个军部都支持李家。
  李家可就能借卫家的势,离丞相之位更进一步了。
  “贪心不足……当权臣不够,还要做丞相。”
  两人沉默一阵,楚服忽然说道:“当丞相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个打拼上来的朝官都想做。”陈阿娇苦笑。
  楚服的声音缓缓:“可本朝至今,已经换过多少丞相?自古伴君如伴虎,权势他有命挣,可不一定有命花。”
  阿娇看着卫青落到下风,俨然是一副越来越谦让的模样,拧起眉头:“要让李蔡这么轻松地当上了丞相,我们捧得这‘第一女官’可就要朝不保夕了。六宫难有第二个夏书禾。前朝人妒忌她的才华,女官也妒忌她*的时运。可对于刘彻来说,没了夏书禾,照样有人帮他理财。”
  一群女孩子需要多大的天时地利人和,需要集中多少聪明才智和财力,才能帮一个女官铺路?
  夏书禾没有势力庞大的家族,更没有一个名门望族的姻亲,尽管在朝中也有支持者,说到底后盾是六宫的这些姐妹们。
  一旦在前朝被恶意针对,六宫和内务府的妃子们、女官们能帮她说多少话?
  说话有军部和丞相那样有分量吗?
  又有多少人会因为嫉妒她来踩一脚?
  只需要一个“女子本不该为官,抛头露面”,就可以把她打回最初的起点,逼她马上嫁为人妇,相夫教子。
  等她的孩子为官为相,他们会指着她说:“你看,这就是你给大汉的贡献!一个聪明伶俐的官!”
  “我们不能输。”
  楚服叹口气:“卫子夫和卫青都是低调的人,更何况卫青军功在身树大招风,要考虑的肯定更多,把李蔡推出去做出头鸟对他们有利而无害。”
  说白了,夏书禾现在看起来,并不是卫子夫的刚需,可能并不在卫家所考虑的范围之内。
  楚服虽然算是军部的一份子,可也不过是个彰显大汉就连女子都“武德充沛”的标志,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而今军部还有挤破头想进宫的秀女,可要是适龄的、皇上能看上的女子没有了,她的太医妹妹就要首当其冲,平衡后宫的势力。
  两人忽然听见李敢忽然像头失了母狼的狼一样,仰天嘶吼了一句:“哥哥——我为你报仇——”
  一剑刺了过去。
  地上溅起水花。
  这一招就连陈阿娇都能看出破绽颇多,可就是那绝望的嘶吼声让卫青有片刻愣神,躲避地稍迟,也没有立刻防御。
  剑锋擦着他的胳膊而过,雪亮的刀锋上沾上热血。
  远处的走廊传来走动的声响,楚服急忙回头,看见后面一群人乌泱泱走过来。
  她抬手握住阿娇的腰,两人赶紧翻下树去,闪身找了间黑着灯的偏殿就躲了进去。
  阿娇按着心口,没想到自己现在二十多了,居然比十六岁的时候还要疯狂。
  这里甚至不知是什么地方,就敢藏进来。
  这偏殿不大,却有些眼熟。
  陈设十分朴素,书架上摆满了书,却积满了灰,大概很久没人居住。桌椅打扫得十分干净,箱子里纸墨笔砚一应俱全,却连一个灯台都找不到。
  她们在黑暗中依偎着,像是十五六岁时候从没分开过的那样。
  阿娇转过身来:“这应该是东宫,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回去。”
  “你怎么知道?”
  “我当过几天的太子妃,也是在这里住过的。那条小路是栗姬当年——”
  楚服的脸色一沉。
  陈阿娇忽然感觉到不妙,很小声地“喂”了一下,就听见一墙之隔的路上响起脚步声。
  一群人由远及近,正从这殿外经过。
  楚服的五感比平常人要敏锐,捕捉到刘彻的声音:“李敢年岁虽然小,青出于蓝胜于蓝,汉军也算后继有人。”
  阿娇下意识屏息凝神,只能分辨出身后过去的一群人对李敢赞不绝口,声音里满是恭维。
  她卸了力气,手握成拳紧紧按在胸口。
  脸上的妆已经被大雨冲花,已经斑驳的脂粉下,皮肤显得更加苍白,却衬得眼睛更加明亮。
  “不能让夏书禾现在就出来。”她低喃,唇角却扯出一点诡异的弧度来,“现在就出来,她不能官复原职。那些人肯定会把她逐出朝廷的。”
  “你之前说,举报她私自安置和亲公主的,是什么人?”
  “军里的一个小士兵,卫子夫说卫青看着面圣,跑去卫青那里告状,说看见你那一批官兵里夹带了好几个女人,有个人像是和亲公主,相貌不凡。当时李蔡也在场谈论军务,他直接带着那小士兵去面圣。皇帝那时候正好还在批折子,传了口谕让他把人抓了。”
  “既然如此,第一个该处罚的人是我才对。”
  “他们要灭的是夏书禾,又不是你。你的用途还不在这儿呢。要是夏书禾被指婚,难道你能逃得过么?”她说着就口齿不清起来。
  楚服闻到了血腥味,低下头,她咬着自己的手腕,在流泪。
  “就连,我也,要……”没有任何选择的,做这个皇后。
  愤怒和痛到了极点,可她不能发声,不能嘶吼。
  前路和这间屋子一样黑暗,一样让人迷茫。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自己在宫里的起点,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谋划自己所谓的前程。
  楚服把她的手从牙齿中解救出来,手心像是抓了点什么,按在她的胸口处,低声念咒。
  阿娇.喘了两口气,才觉得胸口没原先那么闷了。
  【作者有话说】
  期末周真的太遭了啊,小作业大作业小组作业实践作业能把人压垮,每天都在昏天暗地中抽时间疯狂写,感觉盯电脑盯得要瞎掉了…(;)
  第63章 好想你
  ◎我喜欢你,所以要赶你走◎
  巫女让阿娇靠在自己胸口,慢慢松开了手,指尖忽然燃起一朵幽幽的蓝火。
  那火苗不像是这世间本该存在的事物,焰心的颜色并不明亮,像水一样淌进每一个暗角。
  可楚服的上半张脸几乎还隐匿在阴影里,像是光源害怕把她的容貌描摹出形状:“有办法的,别害怕。这次不是你自己一个人。”
  陈阿娇舔着自己舌尖残留的血味,直到那点血味被楚服掠夺,像是安抚,又像是逼迫她冷静。
  五年绝望的煎熬,六天混乱的梦和第六天绝望的幻觉,长达二十多年的众人的指摘,早就把她的灵魂煎得孱弱。
  她一会儿冷得发抖,又热的冒汗,在寒暑煎熬中,牙关不自觉地打颤,把楚服的舌头咬破,吮吸着巫女的血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力里时而清晰,时而又像是灌了水那样模糊。
  “我没事……这宫里你不能多待,你要赶紧出去。你要去找我娘亲。你们两个在宫外比我自由,肯定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我有办法的,”楚服突兀地打断她,伸出一支胳膊,把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让阿娇找到一个借力点,“我们先出去。你不是知道路吗?”
  阿娇回过头,被身后那一副巨大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书法吓了一跳。
  最下角有落款,这是景帝的亲笔。
  她看着这勉强还算苍劲有力的书法,歪着头打量起来,像是在回想起历经栗姬失势和太子废立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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