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转头,一个人仍然关在宫里,另一个人又回大漠去吃黄风沙石。
  楚服刚出了宫门,在外面潇洒了一整天的春枣朝她招了招手,急忙过来:“快走吧,我这一天可真是都不敢好好玩!这事儿可不敢让长公主殿下知道了,还不得扒我一层皮!”
  几年过去,春枣虽然仍然伶俐,可从前要沉稳许多。
  当年陈阿娇下的禁令是真的,她的确没有理由和太主府再有瓜葛,这次是私下里找到了赵书菀,顶替了春枣进了宫。
  毕竟赵书菀“没什么官德”,面对熟人一点小小的请求,职位便利之内,向来是有求必应——给钱就行。
  春枣说完,把手上滚烫的红糖麻团一口咬下去半个,张着嘴哈气:“好烫好烫!小,呃,皇后娘娘在宫里怎么样啊?这一病我们可都担心死了!我们太主还不允许我们多问。”
  “没什么大碍。不过娘娘想见窦太主,请她有空去后宫坐坐。”
  春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布袋里掏出来一个新的麻团:“对了,你吃么?凉了就不好吃了。”
  漠北缺水,楚服每天干吃饭团,已经够噎了,看到这麻团连连后退,婉拒道:“我不喜欢吃这么噎的,你还是带回去给季蓝吧。我该走了。”
  “哎,我也得赶紧回去了。这几日丞相府的人总是来府上闹事,季蓝和长公主都应付不过来,我却在外面偷闲,可真是罪过。”
  窦太后驾崩后,除了窦灵犀所保管的圣旨和一些无关紧要的遗物,宫中所有金银首饰全都由刘嫖继承。
  她死前让陈阿娇亲手把遗产装箱封存,最后直接把钥匙交到了刘嫖的手中。
  传闻其中有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丞相窦婴虽然是窦太后的侄子,可因着刘嫖夫家势弱,儿子丈夫都无能,对她这么个独守空房的妇人虎视眈眈。
  今儿个喜宴,明儿个寿宴,过几日又来个百日宴,回回让人递一张请帖来就走,巴巴地等着她随礼。
  刘嫖烦不胜烦,都是季蓝和春枣出面打发。
  几年过去,春枣也已经成长了许多,愈发沉稳起来,伶俐却也不减当年,和季蓝一起,能把那些讨债似得人骂得不敢再来。
  她说是出来闲逛,其实街头巷尾把窦家探了个底朝天,心里默默打着算盘。
  “时候不早了,我明儿回漠北,也先走了。”
  春枣叼着最后一口麻团,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在边关注意安全。京城放心,有我们在呢,小姐也挂念你,可要好好回来啊。”
  *
  史书记,元朔六年,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留京修整。
  楚服被他安排,要随着回漠北的粮草车一同回去。
  临行前,霍将军按了按眉心,有些抱歉地对她笑:“皇上说了,绵阳公主是去和亲的,不是质子,从古至今,都没听说过入室抢妻,夺回和亲公主一说。汉军休养几年,就算是能击退匈奴,恐怕也不能把她带回来。”
  少年将军披着披风,没什么架子地坐在台阶上把玩短剑。
  他在边关的时候日夜操劳,几乎并不开小灶,都是和将士们吃油水少一些的大锅菜,因而并没有世人想象地那样魁梧。懒散的时候,比如现在,甚至是有些瘦削的。
  “属下明白。”
  “你上回从公主那儿带回来了情报,我一直没好好赏你。这回我们带回去不少粮草兵马,还要多招几个赶制衣服的嬢嬢。回头你就从军师帐里搬出来,带几个人去单独扎一个小帐住着,多少方便些,只是不许声张。”
  其实并非美欧好好赏过。他知道楚服四处流浪之后,赠了一处京郊别院。待到战事平息,回来还有个落脚的地方。
  但这次的赏赐更加吸引人一些,楚服眼睛一亮,声音更大了:“谢将军赏赐!”
  有了自己的帐,其实还有一层暗示——要是绵阳公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匈奴处跑出来,藏在汉军营里回乡,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将军摆了摆手:“行了,去吧。”
  安排粮草运送的书记官是个有些唯唯诺诺的文官,有些好奇地打量了楚服一圈,视线落到了她包扎严实的腿上,并没有说什么话。
  最后车位下来,她分到了自己和衣服布匹一辆车,可以躺在那些柔软的布匹上睡觉,也算是个好位置。
  虽然路程又远又颠簸,可来京一趟,楚服带回去的都是好消息。
  刘彻对绵阳的态度,楚服并没没有料想到。
  南宫公主是他的亲姐姐,当初对陈阿娇说起的时候,表现得那样不舍那样亲密。
  而今打了胜仗,却都没问一句她是死是活。
  楚服只是想,有一个能把人带回家的机会,就都试一试罢了。
  毕竟绵阳公主能在匈奴中成为被认可的阏氏,一定是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做出过不小的努力。
  *
  当今匈奴单于已经到了垂暮之年,上次霍去病八百轻骑直取敌方的腹地,几乎把他后备兵力削了七成。
  面对汉朝年轻的兵力,匈奴也不免忌惮,因而支持长子将父亲取而代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那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南宫公主所生的第一个孩子。
  当年单于为了求娶南宫公主,甚至将发妻降为妾室。
  南宫公主南宫公主体质不好,成婚足足一年,才怀上孩子。月子期间又染了风寒,儿子刚刚断奶就撒手人寰。
  汉朝并不清楚情况,只知道刚过了两年,匈奴又派使节来谈判,求娶大汉公主,只能又送过去一位和亲公主。
  单于当时四处征战,在家的时间不多。公主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女德女戒,是位贤妻,帮他把持家业。
  被废的发妻却看不上这样文弱的公主,非要和她擂台比武,留下了很深的伤口,不治而亡。
  单于对此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又派人去求取公主。
  五年内,连着向汉景帝求了三位公主,最后一位就是绵阳公主。
  人人都知这是大汉的耻辱,可谈到了要“洗刷”耻辱的时候,却又都说她已为人妻,又做了人母,就应该担负起妻子的责任,相夫教子。
  她回来了,留在匈奴的儿子又该怎么办呢?
  光荣封在英雄的爵位里,却只能刻在和亲公主们的墓碑上。
  楚服无所谓功名利禄,只是重活一世,不想让所在意的人继续短命下去。
  第一次通过隼和她取得联系的时候,刘笙用沙鼠的尾巴蘸着马血,洋洋洒洒给楚服回了一页信。
  大约太久没有写过字,那封信的前几句显得十分龙飞凤舞,只说自己身体还不错,尚能苟活。
  而后便是对匈奴内部父子相争的事情简要概括而过。
  怕信被匈奴人截获,她把字一个个拆开,前一句,一行字的偏旁部首拆成两行写就,后一句又把两句话穿插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句子。
  末尾,却十分隐晦地问了一句,她知不知道童谣的下落。
  当时她并没想起童谣到底是什么人,只是把中间的部分交给了将军们。
  直到这次回来,看到了童谣的面貌,她才隐隐约约想起了那个曾经怂恿过严小少爷的“童谣”,那封信的落款人之一“童吕”,还有那个送信人童昇——可是童昇已经死了。
  胶东并没有一个姓童的家族,楚服想的头痛,最后在马蹄的哒哒声中,缓缓合上双眼。
  再一睁开,就又是飞沙走石,艳阳高照的一日。
  【作者有话说】
  这个“巫蛊娃娃”是封面页我画的人设图,其实挺萌的吧[猫爪]
  可惜娃娃不会说话,需要它成为巫蛊娃娃的时候,它就要做一个“巫蛊娃娃”
  第52章 做闲人
  ◎我不过是想和心爱之人归去做个闲人◎
  春枣告别了楚服之后,总觉得心里不安生。
  她坐在马车上,也没心情吃麻团了,远远瞧见太主府门口门庭若市,停着一辆彩绘铜饰的驷车,门口还站着几个东张西望、穿着不凡的小厮,显然是家中有贵客。
  这“贵客”能是什么人,她猜都不需要猜。
  肯定又是窦婴这个不穷的亲戚来打秋风了。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窦丞相日日拿着朝廷那么多的俸禄,为什么还要贪太后这一点遗产?
  马车一停,她赶紧跳下来,卷着自己带着一布袋的红糖麻团,一猫腰进了府里,把楚服告诉她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刘嫖。
  刘嫖认真听完,把手里的茶盏放下,叹了口气:“这孩子,娘娘没叫我送去些什么补品,或者有什么想吃的么?”
  春枣摇了摇头,又想起以往小姐喜欢吃的东西,什么野菜饺子,什么酱牛肉烤羊腿,实在不像是一个娘娘会在宫里吃的,也不敢说。
  窦婴在一旁吃茶,见她说不出来话,笑眯眯地说道:“身子好的,哪里需要补。瞧卫婕妤,不愧是将门出身,不过是承宠一晚,就能怀上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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