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幸好刘嫖并没多刁难她,很快放开了阿娇泛红的手腕。
  她深吸口气:“阿娘失态了。”
  而后转向灵犀,目光狠厉:“那些婆婆们都是唬你的……灵犀,把阿娇房里那些岁数大的妇人全都捡出来一个个搜过,嘴巴和手脚不干净的,都打发了。”
  “至于院里的丫头们,”她话音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阿娇缩回座位上,颤颤巍巍,也等着发落。
  这院里人来来往往,谁都可以离开,楚服不行。
  “既然阿娇喜欢,就多挑几个干活麻利,长得好看的,身材高挑的,送去她院里。平日里多帮阿娇梳洗梳洗,我那存的脂粉眉黛,多挑几个给她送去。”
  说着,刘嫖尖利的指甲就又落在了阿娇的身上,轻轻擦过她脸颊和额发,柔声道:“囡囡打扮一下,就是窈窕佳人,定有君子好逑,对不对?”
  阿娇勉强扬起一个笑,讨好的蹭了下她的手心:“阿娘说的对。”
  刘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要记得,你是珍宝。谁都想巴结我,得到你,和你一起享荣华富贵。做我的女儿,我会为你铺好前路。你不用为自己谋划什么。”
  阿娇走后,刘嫖靠在美人榻上,让灵犀温酒。
  灵犀从刘嫖还是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都时候就跟着她,殿下皱一下眉头她就能猜到公主在为了什么事烦心,出言劝慰:“小姐长大了,殿下应当高兴才是。”
  “阿娇是我剜下来的一瓣心,是我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殿下爱女之心,天下人皆知。爱之则为之计深远,小姐不会不明白。”
  女儿是她身上的一部分,那就应当有她掌控大局,全权豢养。
  不得逃出生天。
  刘嫖:“灵犀,你说她会不会生出谋逆我的心思。”
  “小姐不会。”
  小姐不会。
  小姐也的确不会。
  她那么单纯,怎么会懂男人的心思,怎么会懂如何为自己谋划前程呢。
  第二日醒来,就有丫头来报,说灵犀一大早起来,还没点卯,就赶着来院里了。
  她也没把阿娇惊醒,直接把做事的婆婆们都赶出去,把厢房搜了个遍,打发走了一大半。干净的不干净的东西全都翻出来,一箱箱堆在院子里。
  剩下的丫头们战战兢兢,也都城门失火池鱼遭殃。
  唯独楚服的箱子塞在阿娇床下,躲过一劫。
  箱子里的东西说来也乏善可陈,只是阿娇送她的那把藏了毒剑的簪子被她小心包起来,压在箱底。
  若是被发现了,大概要判一个有心害主的罪名。
  “以后在小姐面前做长舌妇的,说了不该说的,去伙房用烧红了的碳把你们的舌头都烫掉。”
  训完了院里剩下的丫头们,灵犀拧着帕子,像是送给谁的白绫,手上十分用力。
  而后,她意味深长打量了她们一圈,走到楚服跟前。
  “听说现在是你在小姐身边,近身伺候?”
  “是。”
  “小姐器重你是你的福气,长公主也欢喜。只不过能留在小姐身边的都是体面人,你虽然在长公主府的时间不长,也该动我们这儿的规矩。我知道你在外头野的时间长了,心也野,知道的事情也多。可你要是说了不该说的传到了小姐的心里,长公主要怪罪下来,谁也保不了你。”
  昨晚阿娇回来后兴致不高,草草梳洗后就睡下了,随便留了个闷葫芦丫头守夜,什么话也没跟楚服说。
  楚服并不知这是怎么了。
  她想问,又觉得自己是个下人,问了是僭越,不问又是不关心,只能闷闷不乐在床上翻来覆去。
  最后爬起来打了整宿的坐。
  现在整个人困的恹恹,还要挨莫名其妙的骂。
  她自觉问心无愧,但还是被那一句“心野”骂得有些做贼心虚,感觉胸口有只心猿,骑着马在心里来回乱撞。
  往前细数她短暂的十几年人生,大约总是被这样的训斥和嫌恶填充。
  没人告诉她要如何油嘴滑舌,绝处逢生,她只知道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佝偻着肩膀,闷头装鹌鹑。
  于是骂了有小半个时辰,灵犀都没见到这“小姐侯爷都争着要”的鹌鹑长什么样。
  “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
  “人都哪去了,一大早的怠工,造反了不成!楚服,春枣!”
  屋内传来阿娇脆生生一声叫嚷。
  小姐醒了。
  楚服猛地抬头,对上灵犀的眼神,居然在对方眼里也看到了一点惊慌。
  “站着。”灵犀抬手把她按住,“不用你去。”
  说着,就指挥刚带来的两个丫头去屋里伺候。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走到门前,手放到了门上,作势要推开:“小姐……”
  门忽地从里朝外猛地推开,陈阿娇已然穿戴齐整,手上拎着一条长鞭:“我说怎么今天叫天天不应,原来是有人拦着啊。”
  她今天抹了胭脂,穿着一条浅红色的裙子,没有搭厚重的外袍,两个袖子被穿堂风鼓起来,整个人像是开在门框中的牡丹,凿石见火一样绽放。
  灵犀和一种丫头们七嘴八舌地冲着她行礼,哭丧一样:“小姐。”
  陈阿娇就抬起鞭子,在空中狠狠一甩。
  啪!
  院里登时安静下来,楚服觉得身侧忽然多出来许多鹌鹑来,陪着她一起缩脖子。
  陈阿娇的眼神掠过旁人,直直盯在楚服身上,慢条斯理开口:“你骗我。”
  “你说过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这话的尾音很软,简直像是在撒娇。
  但是楚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细想。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挪动了两步,手腕被陈阿娇的鞭子尖缠住了,而后猛地一勾。
  鞭子上有伤人的尖刺,她被迫往前俯冲了一下,仰起头对上陈阿娇闪着危险的眼睛,有些怕却不敢挪开视线。
  陈阿娇绷着脸俯下身,温热的气息钻进她的领子里,却撩人得很:“你不乖。等人都走了,来我屋子里领鞭子。”
  灵犀眼睛在眼眶里来回打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眼下只有她一个人还能说上一句话,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小姐,殿下安排我来把您院里的婆子打发了。”
  “阿娘让你来的,我当然知道。只是楚服和春枣这几个人都是在我屋里的。你把她们也叫出去训,谁服侍我?本末倒置。”
  最后几个字刻意拖长了尾音。
  灵犀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背后爬了上来。
  第10章 小姐
  ◎这两个字原来可以如此动听◎
  小姐果然是长大了,这眼神和语气和长公主简直如出一辙。
  有她当年的风姿。
  “是我考虑不周。”
  陈阿娇依旧保持着附在楚服耳边的姿势,眼神却缓缓从她脸上挪开。
  她的胭脂抹的并不浓,还在眼尾轻轻带了一笔,可衬得眼睛里像是也有跃动的火。
  环视一圈,在那两个小丫鬟身上停驻片刻,最后落到灵犀的身上:“是么。一大早在我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活像是我这儿不干净一样。”
  声音不大不小,却压得有些低,像是动了怒。
  说完,陈阿娇松开了缠在楚服手腕上的鞭子,在袍袖的掩盖下,冰凉的手指小心攀附上留下的红痕。
  而后满意地听到一声闷哼。
  被抚摸伤痕的人像是被碰到了碰不得的地方,浑身一颤,犹疑不定地偏过头打量她,眼睛像是在乞怜。
  “殿下说了,那婢女野路子来的,一身是胆,心也是野的,服侍不好小姐。加之院内婆子们嘴碎,担心烦了小姐的耳朵,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灵犀汇报的同时,陈阿娇侧过脸来,像是什么小动物一般亲昵的往楚服的脸上蹭了两下,轻声问道:“疼不疼?”
  也不等楚服回答,她又重新直起身。
  “既然没查出什么,那就回去让阿娘放心,下回少做这样大张旗鼓的事。还有,这院子里人可已经够多的了,再多送来几个人,要比皇上的后宫还热闹了,灵犀姑姑请都带回去吧。”
  说完,她又转过头去看着春枣:“愣着干什么,把东西都搬进去。”
  春枣得令,赶紧招呼姐妹们把过了检的箱子搬回屋里。
  灵犀刚排好的队形被全都打散,院子里的丫头们在春枣的带领下又变得闹哄哄了,拥到了阿娇和灵犀中间,像是可以把她们分隔开来。
  阿娇喜欢她们平时吵闹一些,显得这院子里不冷清。
  没了众人的簇拥,灵犀身上居然显现出几分形单影只来。她只能捏着方才训丫头用的水红手帕,像是色厉内荏的将军剩下的一块血色披风,猎猎作响。
  “灵犀姑姑可还有别的事情么?”
  陈阿娇离开楚服身边,向着灵犀缓步靠近。
  秋风吹过灵犀的手,淘气地把她手上的手帕卷走,那点“气势”飘飘悠悠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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