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长幼有序,难道不是传统美德吗?刚才是有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但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听老人训斥的。”
  “散云,你有这么强的实力,又有家族的支持,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纵然看高层们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过个几年不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这样,先坐下,我们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件事——只要你把那乱七八糟的姓氏改回去,仍不失长老之位,大家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我不由得一乐,嗤笑一声:“【仍不失长老之位】?禅院不是苦我久矣吗,我看你们一直对我很是不满。这个长老之位怕不是在画大饼吧?”
  见我有被说服的希望,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这句典故的出口之人。
  想到眼前这个人的木遁向来有种纯粹的强度之美,又想到曾经为了阻止他拆房顶被顺手当成小兵刷了的经历。
  和禅院扇一齐被众人护至身前的男人朝我挤出尴尬无比的微笑:
  “我人微言轻,哪里能代表禅院家所有的意见?……散云大人,我承认我是出于小人的嫉妒心理,才对你如此不逊,你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禅院家的这群人滑跪的如此之快,简直叫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样的场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照我的想象中,他们应该步步紧逼,死到临头还不忘口出狂言。
  善良、正直又真诚的我治好步步退让,直到尊严被狠狠践踏、家人被侮辱、被逼到不得不奋力反抗的境地,最后咬紧牙关,心中燃烧着凛然的杀意,眼睛里藏着的狮子发出咆哮和怒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的高光时刻彻底无了——说到底,这群人怎么滑跪的这么快啊!
  我兴味索然,大倒胃口,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在众人面前喃喃自语道:
  “不应该,禅院家的人什么性格我难道还不清楚吗?莫非他预判了我的预判,故意破坏我的计划,让我接下来无话可说?”
  “没想到此子为了报复我……竟然能放下自尊以求活命。常言道,人要脸树要皮,竟然脸面都不要了,可见图谋甚大。心机如此深沉,真是恐怖如斯,看来断不可留!”
  在我毫不掩饰的音量下,几乎室内的所有人都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求饶的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被侮辱的愤怒胜过了先前的考量,烂橘子的本性故态复萌。
  他朝我厉声喊道:“禅院散云,你又在装相什么呢?发疯也要多少适可而止!”
  “都说了,现在要叫我千手散云。”
  “别惦记你那千手了,真以为我们对你的忍耐是没有限度的吗?莫非以为我们禅院家对你个毛头小子束手无措了不成?”
  “难道不是吗?”
  骤然听见这个笑话,我非常配合地大笑了几声,如同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般,伸出自己的食指轻轻晃了晃:“第一,我比你们强,并且强得多得多,所以主动权在我这边。”
  “第二,我这只是通知,可从来没有和你们谈条件。”
  被护在最后的家老怔了一下,愤而骂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扇,你还等什么?难道真对你这狂悖无道的侄子下不了手吗?你的哥哥要是在世,恐怕会在这个时候第一个站出来为禅院家清理门户!”
  禅院扇将手搭在刀柄上,他本身就生得不太年轻,因为皱眉,他脸上的皱纹变成了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沟壑。
  “散云。”
  他面色凝重地同我说道:“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我其实对禅院扇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我这一世那早死鬼父亲兄弟中的一员。
  在六岁前,我和甚尔住在不起眼的别院里,远离禅院家的权力中心,像是商议事情的集会、亲朋好友的宴会、还有逢年过节的例会……
  这些东西都轮不到甚尔,自然更轮不到无人想起的我。
  再后来我成为了天才,许多人就开始对我嘘寒问暖,爱我所爱、急我所急。
  但说到底,我又不是那种从来都没有被人爱过的小孩,我有千手一族的大家和相互依偎的甚尔,自然分得出什么是真正的关心和口头上的关怀。
  显然那些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甜头不至于迷惑住我的眼。
  当然,相比大献殷勤的仆人,禅院家当权者们的做法更有意思:
  在你最匮乏的时候给你最好的物质,然后关怀你,又时不时地冷落一下你,最后告诉你这是长辈默不作声深重如山的关心,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这样就可以花费最少的精力将一个缺爱的家伙套牢。
  因为没尝过真正的爱,所以便把这当成真正的爱,然后那人就会在心里为别人的时冷时热找点理由——
  这点把戏,骗骗当初的甚尔还行,骗我就完全不可以。
  禅院扇就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假装对我很关心,假装在默默地关注我,假装在为我的未来打算考虑。
  实际上全是自我感动!
  如果不信,不妨听听他现在正在说些什么吧——
  “有的时候,我想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你的父亲是个漠视家庭、漠视妻儿的男人,作为咒术师却因那么不光彩的理由去世……他让你从小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长大,真是让美玉蒙尘的荒唐作为。”
  “如果你要是我的儿子,有我的引导,绝对不会行差踏错到这种地步。散云,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禅院扇的目光满含痛惜,而我几乎要笑出声了——
  不,应该说是已经笑出声了才对。
  我狂笑了好几下,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应该会因为这其中的耻笑含义而面红耳赤……
  但我的这位叔叔禅院扇可不同,他是一个对继承了家主之位的长兄心怀不满、认为自己更具备资格,却又不敢在禅院直毗人面前露出任何不敬之色的人。
  最要紧的是,他的逻辑完全自洽了:‘因为二哥(即我这一世的便宜父亲)生出了天与咒缚,才在和大哥的竞争中迅速出局。我也生出了天与咒缚,所以我没有当上家主,完全都是因为我双胞胎女儿的问题!’
  哪怕直毗人能当上家主的原因,完全是他是臭鱼烂虾中的唯一正常人。
  哪怕我便宜父亲能竞争家主之位,是因为他和直毗人年纪相近,所以碰巧可以陪跑。
  可以说甚尔的出生,直接将我父亲从糟糕的困局中拯救了出来。
  至少他没有姿态凄惨地被大伯刷掉,至少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其实是个酒囊饭袋,至少他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这一世的父母能在禅院家冠冕堂皇地生活这么多年,我认为他们应当把甚尔供成救世主!
  但禅院扇完全是个逆天男。
  逆天到我大伯在他还年轻的时候,早就当上家主,他却还要怪他后面出生的女儿彻底让他与家主之位失之交臂。
  我简直不知道他在怪什么,怪她们不是【十种影法术】么?
  可他自己都不是十种影法术,况且就算【十种影法术】能胜过继承【投射咒法】的直哉,那也应该他的女儿去做家主。怎么,禅院家到时候要封他做太上家主吗?
  太好笑了,足以让我笑掉大牙。
  禅院扇的神色十分平静,他这时候就很像个正常人了,只是有些自我意识过剩:“你的态度我知道了……”
  他说:“若你真的这样执迷不悟,那就让我打醒你。”
  “讲完了吗?”
  在他拔刀的那一刻,我止住笑意,顺手给了他一拳。
  禅院扇被我捶得身体一歪,口鼻流血,天地倒转,霎时间步入了婴儿一般的睡眠。
  我动手得很快,不过其他人早就对此场景有所心理准备,当即便摔碎案几上的杯子,当即禅院家的【炳】和【躯俱留队】,足足有数百名人踏破四周的障子门冲了进来。
  “禅院散云非同小可,面对这种悖逆之人不需要讲什么公平正义!大家伙并肩子上啊!”
  “兄弟们上啊!这小鬼只有一个人,我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区区一个特级咒术师又能如何了?我们这么多一、二级的咒术师,大家蜂拥而上难道还能拿捏不住人?”
  瞧见他们冲锋之时还不忘喊着口号加油打气,我顿时忍俊不禁。
  “一千人对一人,优势在我?这是什么漫画炮灰特有的战斗力加减法?可惜你们的战斗力无论是相加相减还是相乘相除,根本无济于事。不要紧,尔等杂鱼,来多少个我都是一样的杀啊。”
  “神罗天征!”
  我伸出手掌,从四面八方扑向我的敌人瞬间在无形的力量之下,如同被破壁机的离心力甩飞的沙丁鱼罐头那样弹飞了出去。
  不少人撞破了好几层事先笼罩在会议厅外的结界,连带着撞碎了好几幢建筑的墙壁,亦有几个可怜的倒霉蛋撞在侧翻的尖锐物体上,被直接刺穿了身体,眼见着已经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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