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二丫躺在炕上,闻着身上的皂角味儿沉沉睡去。
几天之后二丫刚有力气站起来,就下了炕帮赵母干活。
她拼命抢活干,吃饭时却从不主动添第二碗。
终于,赵母心软,叹了口气,主动跟二丫说,以后她可以留在这个家里,不会再有人赶她走。
于是这个不知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的姑娘成了赵雷的妹妹。
她自然要跟着赵雷姓,正逢家中种的荞麦开花的时节。
赵雷看着雪白的荞麦花,笑道,“你就叫荞花吧,赵荞花。”
赵雷时年二十二岁,比荞花正好大十岁。
一晃三年过去,荞花扯条长成了大姑娘,身材窈窕,容貌清秀。
她比刚来时活泼许多,嘴巴又甜,村里人都喜欢她。
十五岁当年,便有人家上门向赵母说亲。
可荞花却以哥哥还未娶嫂子,她要在家多留两年照顾母亲为由,坚决不肯。
只因她曾偷听到赵母同赵雷说,“你到现在二十五了还没娶妻,依我看,倒是可以把荞花说给你当媳妇。”
荞花心头一跳,隐隐升起模糊的期盼。
却听见赵雷严词道,“娘,您胡说什么呢,荞花是我妹子,虽不是亲生的,咱却当她是亲生的养着。”
“我怎么可能娶她当老婆?不行,这事儿您想都别想,更不许跟荞花说,免得吓着她!”
赵母黯然片刻,“我也心疼荞花。”
“说到底是娘拖累了你,攒钱都给我治病,连你的彩礼都出不起……”
赵雷悉心安慰母亲,两人的对话声渐渐低下去。
荞花痴痴站了片刻。
内心的失落让这个少女忽然情窦初开。
听到娘让哥哥娶她,她好像很欢喜。
当年冬天,赵母一病不起,死在了一个雪花飘飘的日子。
赵雷刚走出悲伤,就开始为妹妹张罗亲事。
可他找了好几个媒婆,媒婆听荞花提的条件都直摇头。
“就你家这条件,还想找个举人,要年轻的,没娶妻的?”
“想当个官家娘子?做梦呢!”
后来赵雷也劝妹妹,要求可否放低一点。
荞花却故作任性,说自己非那样的男人不嫁。
赵雷也只当妹妹眼光高,不忍心过分逼迫她。
拖着拖着,又过了两年。
荞花十七岁,正当她对眼下的日子心满意足,以为能这样陪着赵雷相伴到老。
赵雷却被一群人抬了回来。
他采蜂蜜时,从岩壁高处摔下,到家当晚人就不行了。
赵雷眼神涣散,不知看到了什么,笑着说,“荞花,哥不能趁人之危,耽搁了你终身。”
“哥这两年攒了点钱,就在娘的箱子底,是给你的。”
“哥走了,你就找个人嫁了吧。”
荞花心头如遭遇一击重锤,眼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
原来哥哥他都知道。
赵雷像是又清醒了些,气息虚弱,“荞花,哥想吃你做的荞麦面。”
第243章与众不同的媒婆
听赵雷要想吃东西了,荞花以为他有所好转,惊喜交加地往外跑。
“哥,我这就去,很快就好!”
荞花心想,这一次无论怎么样,她都要把隐藏多年的心事说出来!
然而,等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荞麦面回来,赵雷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从那之后,荞花拒绝了所有说媒的人。
她守着赵家的老屋、田地至今。
每年她都要种一片荞麦,等待成熟后,收割、磨粉。
到了赵雷忌日时,她必定做一碗全程由自己经手的荞麦面条,供奉到他坟前。
何景兰道,“哪知今年种的荞麦出了问题,也难怪她心里不好受。”
“是啊,”张婶感慨,“旁人看着就是一片荞麦而已。”
“哪知道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
情绪沉浸在故事中,几个人沉默了许久,只听见顾喜喜锯木头的咯吱声。
过了一会儿,何景兰问,“那她这些年再也未曾婚配么?”
张婶叹息,“她从没成过亲,又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媒婆的行当。还有谁敢给她说亲?”
“多年来都是一个人过日子,她说习惯了,回到家就爱这份清净。”
何景兰怅然道,“荞花没有嫁给老赵,但她却随他姓赵。没有孩子,孤身一人,偏偏最爱促成美满姻缘。”
“这位赵媒婆,真是跟我印象中的媒婆很不一样。”
张婶颔首,“可不是么,我找她之前就打听过。”
“经她说成的亲事,至今还没有两口子过不下去的,而且多得是夫妻和睦,家宅安宁兴旺的。”
“要不然,她为何说成的亲事不算多,却在这一带媒婆中最有名望?就连县城有头脸的人家都找她说媒呢!图的就是这个吉利。”
“只可惜她自己在这方面没缘分,唉……”
顾喜喜见张婶难得如此多愁伤感,长吁短叹。
心知她可能是从赵媒婆的经历,联想到自己前半生的伤心事,同样是没有丈夫子女,难免越想越多感触。
顾喜喜担心张婶忧思过度,对身体不好,便有意转移了话题,“赵媒婆是挺不容易的,我看这样吧,婶子明日先把药给赵媒婆送过去。”
“后天您再带我去一趟她家,我看看她种的荞麦,能帮则帮。”
张婶听了果然高兴,“这样更好!”
何景兰听那段故事则不自觉想到了孟承平。
不知道他现在一切可好?有没有受伤?
他还像从前那样在乎她吗?
还是说这段时间不见,他忙着征战,已彻底将他们两人的过往撂到脑后了?
何景兰内心也是个要强的,她不想被人看出端倪,只能强打精神笑道:
“婶子忘了跟我们说最要紧的。”
“给咱们喜喜说亲的差事,赵媒婆可应承下来了?”
提起这个,张婶玩味地瞥向顾喜喜。“你说呢?”
顾喜喜面上笑着,心中却暗暗打鼓。
这赵媒婆听起来绝非寻常女子。
万一她不走寻常路,偏要挑战难度,就答应了呢?
张婶撇了撇嘴,一副已经认命的表情。
“放心吧,人家没应承!”
“她一听你提的那些个条件,马上笑了,跟我说你现在肯定和她当年一样,压根儿就是不想成亲。”
顾喜喜笑着装傻,不言语。
张婶嗔道,“你这孩子也是的,不想成亲就不想吧。”
“找这些理由来糊弄我,难不成怕我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不能!”顾喜喜讨好道,“我是您拉扯大的,您哪舍得给我半点委屈受?”
“我就是不想您跟着我担心嘛,所以才想着找借口拖一拖。”
顾喜喜抱着张婶的肩膀,摇晃着撒娇。
张婶撑不住笑了,“你呀!”
她看着顾喜喜,说,“以后你的婚事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只是万一有天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顾喜喜心头松快,笑道,“绝不后悔!”
何景兰跟着凑趣,“婶子别担心,喜喜还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华,着急什么?”
“况且以咱家的家业,以喜喜的品貌,想找什么样的男子不行?”
“要是再等她真正发达了,别说找一个上门女婿,就是效法那些男人,妻妾成群也是有底气的。”
张婶既吃惊又好笑,连声念佛,“好好的姑娘家胆子忒大!这话关起门咱们娘儿几个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敢说到外面去!”
何景兰朝顾喜喜眨眼。
顾喜喜无力地摆手道,“百花齐放虽然赏心悦目,但是把他们都摆到家里,太闹腾,我可吃不消。”
三人忍不住都笑了。
次日上午,顾喜喜就收到了为西北军做事的酬金。
由一名穿便装的传讯兵送来。
信封用火漆封口,顾喜喜回到屋里才打开,抽出一沓银票。
每一百两一张,合计五百两银。
张婶眼睛都瞪直了,昨日景兰才开玩笑说喜喜要发达,今日咋就应验了?!
顾喜喜简单解释,“我每次去边境帮他们种地,这是之前他们答应我的酬金。”
“只是帮种地就给这么多?”张婶瞠目。
她慌忙把银票往顾喜喜怀里推。
“你快点藏好了,放到你屋里去!千万别传出去了,漏财可不好!”
顾喜喜失笑,“婶子,这又不是在外面,您可以大声点说话。”
张婶这才意识到她们在屋里,没外人,不好意思的笑了。
吃过午饭,顾喜喜坐在老郎中屋里捣药。
何景兰也被她抓来帮忙,打着哈欠问,“你要弄防蚊药,咱家才几个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