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军中肯定忙着商议下一步的战术。”
“也许孟将军身负重任,脱不开身呢?”
何景兰闷声道,“我明白,他此刻人在何处,正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如此胡思乱想很不好。”
她叹了口气,努力地笑着自我安慰,“对,说不定他正乐的在什么地方跟同袍论兵法呢,我担心他做什么!”
“反正最坏也不过是受伤躺十天半个月的。”
何景兰住的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些书,都是之前孟承平怕她无聊,特意寻来的。
有前朝传下来的鬼怪奇谈,还有正在风靡、以及旧年流行过的坊间读本。
顾喜喜有意今晚多陪何景兰一会儿,免得她独自在这多思多忧,便随便挑了几本书看。
“真没想到,你这个大家闺秀也会看这些书?”
何景兰说,“就是因为在家只能看些正经书,翻来覆去就那些,还有女则女戒之类的,若非需要应付差事,我连碰都不会碰,想想就要烦死了。”
“还好兄长架不住我央求,偶尔带几本杂书给我,叮嘱我只许藏在闺房内室偷偷看,看完了就交还给他,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传到族中长辈耳朵里!”
顾喜喜感慨,“这大家闺秀果然不好当啊。”
何景兰举起手中一本《桃花庵秘事》,得意地晃了晃,“所以趁着出来没人管,我要尽情的看,把过去没看过的都补回来!”
顾喜喜心中点头,看来孟承平为了搜罗这些书没少费功夫。
俩人对坐看书,得片刻安宁。
等顾喜喜第一册看完,准备找第二册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何景兰抬头,“这两天没事,我提前把院子大门拴上了。”
敲门声听着倒不像之前几次那么着急。
顾喜喜端起油灯,“去看看。”
开门时,门外只有林大娘一人。
她手里提着一盏圆圆的小灯笼,笑问,“都还没睡吧?”
顾喜喜知道林大娘登门必有缘由,含笑相邀,“正好都没睡,您进来一起喝杯热热的桂花蜂蜜茶吧。”
一撮干桂花放入陶壶,温水涮掉浮尘,再重新倒入滚水。
桂花香气瞬间在屋内氤氲开来,令人忍不住深呼吸。
顾喜喜一面倒出桂花水,将蜂蜜调入杯中,说,“林大娘特意提灯而来,肯定有什么趣话同我们夜谈吧?”
林大娘犹豫片刻,才道,“我方才看到,好像有一点火光从北离那边飞进咱们边境,可就是那一下,距离又很远,我看不真切。”
“本以为是对面夜袭,我便等了许久,可再没看见了。”
顾喜喜搅动茶水的手一顿。
“您怀疑……敌人夜袭?”
林大娘点头,“这话,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该妄自揣测。”
“况且我也看的不清楚。”
“所以我谁都没敢告诉,先来找您商量。”
顾喜喜将一杯水放到林大娘面前,示意她别客气。
沉吟道,“按理说,挡在咱们前方的就是西北军营。”
“可到现在军营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吧?”
林大娘点头,“正是如此,或许是我眼花了,又想太多?”
何景兰忽然说,“如果他们攻击的不是军营,是别的地方呢。”
顾喜喜恍然惊觉。
此次西北军劲头强势,不愿退守城池,誓要守住这西北荒原每一寸土地。
所以西北军的军营之前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与北离军营隔着边境形成对垒之势。
就此双方都无城墙、高地可守。
中间便以边境线中间点为中线,留足了战场的余地。
其中就包括原先霍江考虑要坚壁清野的田地,以及藏在最南角的小丘陵……顾喜喜的频婆果林。
顾喜喜站起来,喃喃自语,“火光……火……”
“这些地方的作物如今都长出来了,从冬末到开春气候干燥,到现在还没下场透雨,全凭人工灌溉,要是起火……”
林大娘、何景兰也听懂了,都大惊失色。
林大娘道,“最近在刮西边来的沙尘风,火势随风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何景兰:“那些蛮夷不会这么聪明吧?”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同样的意味。
顾喜喜说,“宁可信其有,林大娘,咱们一起去看看。”
“至少把今夜蹲守过去。”
第162章南方女子不止婉约
林大娘家的东屋屋顶,一面朝向西北边境,也是村里看的最高最远的地方。
每晚她哄了孩子们睡下,就会爬梯子登上屋顶,向那边眺望。
这是从林大娘一次送夫君出征后就养成的习惯,多年来也就保持下来了。
只要看到那边一片黑暗和安静,证明边境平安,她就能去安稳的睡个整觉。
今夜,屋顶上有三个人。
何景兰来时专门拿了两件自己冬天的披风,她穿一件,借顾喜喜一件。
这样就算在外面睡一觉也不怕着凉。
林大娘自己也加了件厚衣裳,再搬了三把小凳子上去。
就这样三人排排坐在屋顶上,面朝西北方向。
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何景兰已经坐不住,把凳子挪了挪,靠着顾喜喜继续瞪眼坚持。
顾喜喜扭头看何景兰,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林大娘很是过意不去,“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啥也没看到,你们还是先回去睡吧,我在这儿等天亮就行。”
“这怎么行!”何景兰立刻反对,“说好了一起守夜的,我们怎么能回去睡觉,让林大娘一个人继续。”
顾喜喜跟着点点头,视线却没有从前方挪开分毫。
林大娘说,“没事的,顶多再两个时辰,就该鸡叫了。”
何景兰扭脸继续盯前方,“那就一起等鸡叫,等天亮!”
林大娘既无奈又感动地笑了笑,“那行吧,你们俩可在这盯紧了,我下去给咱们弄点热食。”
又过了一会儿,何景兰抽动鼻翼,“好香的味道,甜甜的。”
顾喜喜顺着风向嗅了嗅,笃定道,“是烤番薯,可能还有炒米。”
林大娘动作很快,屋顶上闻到香味后,没等多久,一人一碗热糖水,一只烤番薯就送了上来。
林大娘先将小碗分给两人,边说,“番薯刚从灰里扒出来,太烫,先喝糖水吧,暖身润口。”
顾喜喜借着脚边油灯的光亮看,碗里浅琥珀色的糖水中,白白胖胖、膨大的米粒或沉或浮,谷物烘烤的香气混着甜扑面而来。
林大娘说,“这是炒米糖水,我家乡常见的小吃。”
何景兰已经喝了一大口,惊喜地连连点头,“嗯,清甜温热,这米粒有些是脆的,有些可能是吸了糖水,软软的入口即化,口感倒是别致。”
“这就是炒米么?其实弄点热水喝就行了,这么晚还麻烦你炒米给我们吃。”
林大娘笑道,“我哪能动作这么快?米是之前炒好的。”
“一次多炒一点,装在防潮的罐子里,压紧盖子,吃的时候舀到碗里,用烧开的冰糖水一冲就行了。”
何景兰笑道,“原来这么简单啊,那我说不定也能学会。”
林大娘说,“行啊,只要你想学就来找我。”
顾喜喜问,“林大娘是南方人?”
林大娘含笑说,“是啊,不过我还没跟顾老板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顾喜喜道,“南方广种大米,一年两季或三季收成。”
“不像西北,市面上的米大都是南边运来的,不知要加价多少成。”
“能舍得弄出炒米糖水这等精细甜食,也只有稻米产地的人了。”
林大娘轻笑出声,“原来如此。”
“不过还得是顾老板见多识广,了解这些。”
何景兰深以为然道,“西北这边的确是吃粟、麦为主。”
“单看林大娘做面食的利落手法,很难想象她是从南方来的。”
顾喜喜说,“从南边来到西北,除了勇气,还要适应这里的气候,这里的饮食等等,最初的时候很不容易吧。”
林大娘望着边境,笑意中带着几分怅惘,眸子却是亮晶晶的。
“偶尔后半夜醒来,就听见街上还有人叫卖馄饨和炒米糖水。”
“一碗炒米糖开水只要一文,每每在深夜听见,总忍不住去买一碗喝。”
“来西北后,我几次午夜醒来,还在习惯地等那个叫卖声。”
“等啊等,听着屋外呼呼的风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地方。”
何景兰心念微动,问,“那你后悔吗?”
“后悔?”林大娘略带几分狡黠,“有哪个成婚的女子没后悔过几次啊?”
顾喜喜、何景兰都笑了。
林大娘接着说,“后悔不怕,只要还能寻出大过那些后悔的好处,回头看经过的日子总归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