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刚才我去看咱家粮仓,总算没老鼠了。”
  顾喜喜心想,村长的孩子也得在外面灭鼠,可见石头村的鼠患有多严重。
  老郎中沉吟道,“赵村长可否即刻知会全村,大家捡老鼠时,避免直接接触。可借助工具,如钩子、签子、铁锨都行。”
  “另外,还要在家中找到布巾遮面,必须同时遮住口鼻。”
  他顿了顿,肃色道,“就算不是鼠疫,也该早点预防。”
  赵村长一愣,“行,那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他顾不得吃饭,急匆匆走了。
  顾喜喜和老郎中则快速扒了几口饭菜,就让赵娘子带路去找发热的人。
  赵娘子惶恐道,“可是鸡汤还没动过。”
  老郎中笑道,“留着吧,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
  两户人家,第一家发热的是个八岁的男孩。
  老郎中让赵娘子留在外面,可赵娘子已经当先迈进了院子。
  “我自然是要陪着贵客的。”
  这家开门的妇人,顾喜喜觉得有些眼熟。
  待走到屋里亮光处细看,顾喜喜一下子回忆起来。
  她第一次来石头村找老郎中时,曾向这妇人问路。
  当时妇人对老郎中骂骂咧咧,说老郎中拦住她家孩子,非说孩子有病。
  顾喜喜视线投向炕上,莫非就是他?
  男孩平躺着,两腮通红,双目紧闭。
  炕上还有两个小娃娃在玩耍,一男一女,倒是看不出异样。
  妇人在旁抹着眼泪,“今天灌他吃了两次药,身上还是滚烫。”
  “估计是烧迷糊了,下午睡到现在一直没醒。”
  老郎中歪身坐在炕沿上,为男孩把脉。
  赵娘子按住妇人的肩膀,示意她先别说话。
  片刻,老郎中神情凝重地松开手指,“这孩子的病是被耽搁了。”
  “啊?”妇人身子一软,摇摇欲坠。
  赵大娘子扶住她,嘴唇也有些泛白,“难道真的是鼠……鼠……”
  她最终无法说出那个字。
  屋内安静如夜间的坟地,像是有一柄无形的剑悬在所有人头顶。
  老郎中翻开男孩的眼皮,问疼不疼,看东西是否模糊,得到否定答案。
  又命他张开嘴巴。
  “不会错,这孩子老夫之前在村里见过的。”
  老郎中询问孩子的母亲,“这孩子是否舌苔白而厚重,食欲越来越差,总说肚子胀,偶尔说肚子疼,张口说话时很是难闻。”
  “以上这些症状至少有三个月了,并且随着时间加重?”
  顾喜喜听到这,心下稍定,对赵娘子小声道,“师父说三个月,那就不是鼠疫。”
  赵娘子点点头,捂着心口大大松了口气。
  妇人慌张地想了想,说,“有,都有!”
  她又两眼含泪地问,“该不会是什么大病啊,孩子爹还在外面抓老鼠呢,要不要我去叫他回来?”
  老郎中说,“眼下还不算大病,但要是继续拖着就不好说了。”
  妇人听见希望,噗通一声跪下,“老神仙救命!过去是我有眼无珠,不听您的话,是我害了孩子,求您别跟我一般见识,救救孩子吧!”
  顾喜喜无需师父开口,与赵大娘子一起将妇人搀扶起来。
  老郎中解释病情,“这孩子大略是夏季贪吃了太多野果子,吃的时机又不对,再胃袋中拧成了胃石。”
  妇人失声道,“您说我儿肚子里有石头?!那要怎么救?”
  老郎中说,“虽说这石头形成时日久了,没有刚开始发现那么容易化开。”
  “待老夫写个方子给你,坚持吃一段时日,加上饮食调理,会好的。”
  妇人听见吃药会好,喜极而泣,“多谢老神仙!”
  留下药方后,顾喜喜一行人又去了第二家。
  敲门之前,赵娘子双手合十,向上望天,“老天保佑这次还是有惊无险。”
  “千万别让我们村出疫病!”
  这家户主和孩子也出去灭鼠了,开门的是老两口和大儿媳。
  发热的是老两口的小儿子,刚满十九岁,还未娶妻。
  他的症状也是浑身滚烫,不过神志清醒,刚才还在跟家人说话。
  与前面那个男孩不同的是,他咳嗽很厉害。
  顾喜喜等人还没进屋,就听见一阵接一阵爆发式的咳喘。
  老郎中神色突变,站住脚让赵娘子把她带的几块布巾拿出来。
  三人分别蒙住口鼻。
  老郎中对这家人说,“你们把窗户打开就出来,屋内不要留人。”
  这家人面面相觑,尚不知所为何事。
  第63章巨变,前所未有
  老郎中转向顾喜喜,“喜喜,你陪赵娘子在这。”
  说罢他也不拿药箱径自走了进去。
  顾喜喜看赵娘子好像很担心,安慰道,“已经走到这了,就听他的吧。”
  屋外内的咳嗽声令人揪心,这家人相互搀扶着站在外面,眼神惶惑不安。
  老郎中出来的很快,说要一盆清水洗手。
  顾喜喜从未见过老郎中表情如此凝重,心脏已骤然下沉。
  这一次只怕没有刚才那么好运了。
  水很快端来,老郎中却不将手伸进盆里,而是让顾喜喜端着盆慢慢倾倒。
  老郎中搓了自己随身带的药皂,在水流下冲洗双手。
  他洗手时,院子里无一人说话,只有水声和屋内传出的咳嗽。
  直到一盆水用尽,老郎中直起腰,枯败深陷的眼窝里填满愁绪。
  “脉象的确是瘟病无疑,再结合其症状,是染自野生老鼠之秽污。”
  这家人还没听懂,赵娘子已失声道,“那就是诊断出鼠疫了?”
  老郎中点了点头。
  老两口一听儿子得了鼠疫,都腿脚发软站立不住。
  大儿媳扶着公公婆婆,边哭道,“爹,娘,你们可要撑住啊。”
  “现在这不是有郎中了么,老二他年轻,身子骨壮实,一定会没事的。”
  顾喜喜虽然不是大夫,却懂得一些后世传染病防治的基础知识。
  她对老郎中小声说,“既然确定是疫病,不止这个院子,全村各处都要用您配的药,烟熏或喷洒。”
  “还有病患的家人,暂时应该与病患分开隔离。”
  老郎中赞同,“你考虑的很周到。”
  “鼠疫发病极快,我留下照管病人,其他事情,你和赵娘子去找村长,让他务必尽快安排。”
  “尤其熬药、洒药,你自己盯着点,切勿马虎了事。”
  来的时候,老郎中为以防万一,带了许多祛疫避秽的草药。
  经过焚烧烟熏,或者熬煮喷洒,相当于后世的消毒剂。
  这么大的事,又要全村洒药,自然是瞒不住的。
  赵村长索性把村里人叫到一块,公布了石头村有人染上鼠疫。
  众人哗然、惊恐、难以置信。
  本地记载,最近一次鼠疫发生在五十二年前。
  所以这里多数人都没经历过,只有个别人听家族长辈提及过。
  据说得了鼠疫最开始咳嗽不止,浑身热的滚烫,然后咳血,疼的满地打滚,还有人皮肤上冒出血珠子……
  有人抱着脑袋惊叫,“这么可怕的病,一旦染上,那不是死定了吗?”
  “我不要得病,我不要死啊!”
  “而且这病是疫病,肯定传染啊,到时候不得灭门绝后?”
  赵村长狠狠提气,一声重吼,“都别喊了!!!”
  全场安静。
  赵村长环视众人,“谁想病,谁想死啊?大家都不想!”
  “所以在这种时候,我们想保命,更要团结,谁也不能慌!”
  死亡毫无预兆的骤然逼近,几句鼓励的话显然没太多实际效果。
  赵村长又指着顾喜喜说,“这是花池渡村的顾姑娘。”
  “她不畏艰难来帮助我们,可我们呢?我们自己就要哭着喊着等死吗?”
  顾喜喜突然被一群人看着,有点尴尬。
  好在村民们终于有了些许动容,“村长,都这样了,我们还能做什么?”
  赵村长说,“我们要做的事有很多,稍后我就安排下去。”
  他顿了顿,再次给大家鼓劲儿,“顾姑娘的大舅是一位老神医,他如今就在咱们村里。”
  一个少年说,“你说的是咱村住山腰榆树下那个老瞎子吗?我看见他跟这个姑娘一起走。”
  村里谁不知道那个疯了似总要给人看病的老瞎子?
  原本看到希望的人们内心再次跌落谷底。
  一个瞎子能看啥病?
  过去也没听说他是神医啊。
  看来村长就是想稳住大家,他的话不能全信!许多人内心都这么想。
  当天夜里,石头村内飘荡起浓浓的药味儿。
  夜色笼罩下,除了少部分宁静,还有涌动的暗流。
  顾喜喜看着洒了一次药,回到村长家已经是半夜。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