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顾喜喜家,院子里闹哄哄的都是人。
  张婶把家里的凳子都搬出来还不够坐的。
  但剩下的人宁可站着等,都舍不得离开。
  张婶只得一遍一遍地跑大门口,终于看见顾喜喜和慕南钊回来。
  她紧走几步迎出去,“你们俩这……咋回事?”
  慕南钊一只手搭在喜喜肩头,气度从容矜贵。
  顾喜喜作为“拐杖”,就没那么舒坦了。
  她累的喘了口气,才说,“刘叔家的牛惊了,我们躲不开,他就把牛打死了。”
  “啥?!”张婶惊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上前扯着喜喜就要检查。
  “快让我看看,可有哪里伤着了?”
  顾喜喜安慰道,“我啥事都没有,陈方他……”
  不能说真实原因。
  “他可能受了点小伤。”
  张婶这才留意到慕南钊的死活,“小陈你受伤了?”
  “哎呦,被牛顶了可不得了,快到屋里躺着!”
  进了院子,翘首以盼的人们立刻一拥而上,争相推荐自己。
  “咱们两家是五服内的亲戚!我肯定尽心尽力!”
  “选我!我干活多,不偷懒!”
  ……
  慕南钊暗忖,难怪这姑娘对上顾老三一家底气十足。
  原来她早就想好要请怎样的帮手。
  慕南钊松开喜喜肩上的手,语气依然恹恹的。
  “我先回去。”
  顾喜喜叫住本想跟去照料的张婶,“婶子,你跟他们说了我的要求么?”
  张婶点头,“说了,没曾想还是来了这么些人!”
  顾喜喜却不意外,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她提的条件虽刁钻苛刻,但长工所能得到的利,也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的。
  来了几十号人在张婶指挥下排成长队。
  顾喜喜看似随意地聊两句家常话,就换下一个。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从中选出十五个人。
  “我只需要八个人,明日试工一个时辰。”
  “我不满意谁,他得随时走人绝无怨言,这个大家都知道了?”
  众人齐声答应。
  顾喜喜和气地笑笑,“明日试工的内容也简单。”
  “大伙平时在自家怎么干活,到时候就怎么干。”
  小院总算重归宁静。
  花池渡村的傍晚却流传起一条下饭八卦。
  “顾喜喜买的那个男人徒手拍死了一头牛?!”
  难道他并不是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
  那模样,那身段,如今再加上一把子精壮力气。
  顾喜喜居然才花了一文钱!!
  第8章没安好心?我偏要去
  这样的大便宜被顾喜喜捞了去。
  不仅是与她同一批买男人的女子,就连村里其他妇人也羡慕不已。
  再看看自家那不大称心的丈夫,心里更有一股子酸劲儿往上涌。
  顾老三的大儿子顾铁柱边喝着粟米汤,边不屑一顾道,“这有啥稀罕的!”
  “不就是杀了一头疯牛么,有必要吹得那般邪乎?”
  顾青叶说,“不是吹牛,我亲眼看见的,陈大哥只打了一下,那牛就倒了。”
  “这还不厉害?”
  碍于面子,她回家并未提及被顾喜喜扇巴掌一事。
  除了对顾喜喜的羞恼愤恨,她脑海中浮现最多的居然是慕南钊的脸。
  英武帅气的姿态,冷着脸的模样,就连他对她的不屑一顾……
  这些都是顾青叶在其他男青年身上从未见过的。
  顾铁柱嗤笑说,“傻妹妹,那本来就是头病牛,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你们这些女人啊,就是被他那副皮相搞的五迷三道。”
  “你哥说的对!”刘氏附和着瞪向女儿,“你别一口一个陈大哥的,”
  “跟你说多少回了,挑男人,要有钱有本事的!”
  “好看有啥用?你要是敢跟那个顾喜喜学,看我打折你的腿!”
  顾青叶心中有些不服气,筷子在碗里搅动了几下,才小声嘟囔:
  “怎么没用了,别人现在不都羡慕喜喜姐么。”
  “你说啥?!”刘氏一下拔高了嗓门。
  “难不成连你也着了那男狐狸精的道了?”
  顾青叶自知拗不过,闷头扒饭不说话。
  刘氏不依不饶,还要继续敲打几句。
  顾老三重重放下筷子,“都说够了吗?!”
  “那陈方就算有三头六臂,眼下能比咱家那几亩麦子要紧!”
  隔了片刻,刘氏才小心翼翼地问,“他爹,你是不是都想好了咋对付那死丫头?”
  顾老三沉着脸说,“明早我就把大伯二伯两家叫到一块商量这事。”
  顾家在花池渡村也算大户。
  顾大爷、顾二爷都是顾喜喜爷爷的亲兄弟。
  刘氏一下子领悟了丈夫的想法,笑逐颜开,“对啊,成婚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不信他们舍得那些田地以后都改姓陈!”
  清晨的花池渡村从来都是宁静的。
  可今早,朝食的炊烟刚冒起来没多久,路上便喧闹起来。
  “走走走,顾扒皮的闺女招了十几个男人,要比赛种地呢!”
  “比种地?咋比?这不是胡闹么!”
  话虽如此,看热闹的人们个顶个跑得快,去晚了可就占不到最佳位置了!
  顾喜喜蹲在地垄上大口啃着窝头。
  高粱面粗粝,张婶看她噎着了,时机恰好递过水碗。
  “慢点吃,非得这么紧赶慢赶的,一口热乎饭都等不及。”
  顾喜喜一口气灌下半碗清水,如逢甘霖般吁了口气。
  “最多八日,耕田加上下种的时间,一分一毫都不能多等,可不是得抓紧么。”
  张婶沉默地点点头。
  她是心疼喜喜,过去从没干过什么活,乍然这般辛劳。
  可转念又想,丫头长大懂事了,是该高兴的,便笑着说:
  “等陈方身子养好了,有他帮衬你管这些人,你就能轻省些了。”
  顾喜喜神情意外地抬眼,“我自己的田产,要别人帮衬作甚?”
  别人?张婶一愣,不禁怀疑喜喜莫非还没开窍,不懂男女婚嫁为何事。
  她正要开口试探,顾喜喜仰头看了眼日头的位置,立刻站起来。
  “时辰到了,婶子请大家抽签吧。”
  眼前是连成片的几亩旱地,地形四方四正。
  今早顾喜喜拂晓时就来了,借着天光微明,用滑石在田地中画出田字格白线。
  每个雇工的考核内容正好四分之一亩地,分别用画杠的方式,标出一到十五。
  十五个汉子倒是无一人迟到。
  他们依次从张婶手中抽出木条,木条上还是画杠计数。
  就算不识字的人也能顺利找到自己抽到的那块地。
  一个时辰试工正式开始。
  顾喜喜看了眼越聚越多的围观村民,意外发现了顾青叶。
  “喜喜姐!”顾青叶远远招手,还是那样俏丽活泼,不出意外地吸引无数痴迷的目光。
  顾喜喜回以一笑,心下犯嘀咕。
  昨日她先在顾老三家闹成那样,后掌掴了顾青叶。
  这顾青叶竟然还来找她?
  肯定没好事。
  顾喜喜好整以暇等着顾青叶走近。
  顾青叶像是全然忘记之前的不愉快,亲昵地撒娇,“我来请喜喜姐去家里。”
  顾喜喜反问,“三叔三婶准备好租金了?”
  顾青叶表情微僵,继而又笑靥如花,“可能吧。”
  “大人之间的事我爹不许我过问,喜喜姐去了就知道了。”
  有鬼,顾喜喜这么想着,不动声色道,“行,那就现在去。”
  反正这边不用一直盯着,她本就打算先回去,快到一个时辰再来看结果。
  “等等!”张婶扯住喜喜,拽到一边悄声道。
  “这事不对劲,顾老三和那个姓刘的能这么痛快掏钱?”
  顾喜喜也悄声道,“我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张婶吃惊,“那你……”
  顾喜喜安慰地拍拍她,“不去看看,怎能知道他们又打什么坏主意?”
  说罢,她叫上顾青叶就走。
  张婶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心下难安,一跺脚往家跑去。
  “陈方!小陈!”
  听见张婶的喊声,慕南钊咬牙抹去嘴角的血迹,一手撑着床边缓缓起身。
  昨日动手,终究有些托大了。
  如此病躯尚不知能拖多久,那些必须要做的事,该抓紧了。
  张婶跑到西屋正要敲门,门开了。
  慕南钊步履平稳地走出来。
  日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透皮的苍白。
  张婶不由担心,“脸色咋这么难看?身子不舒服?”
  慕南钊说,“只是昨夜有些没睡好,您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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