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玄城道人冲她行礼，“小友。”
祁缈礼貌回礼。
赵圆通没注意到，祁缈对玄城道人的态度很是尊敬，跟面对他时完全不一样。
此时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玄城道人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他的追问下，玄城道人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玄城道人出自茅山，学成下山之际，正好碰上乱世，到处都是客死异乡的人，他不忍这些人死后做孤魂野鬼，无人供奉，便做起了赶尸匠，想要把这些人送回家乡，入土为安，落叶归根。
他做这行是为了心中的道义，不是为了钱，因此每单生意他只是象征式的收取一点辛苦费，能糊口就行，对他来说，最好的报酬是人们看到亲人尸身归来后的感谢。
赶尸村是他必经之地，因为村子里做的是和他一样的事情，所以他把这里当做中途歇脚的地方。
时间一长，他跟这里的人也就差不多都熟了。
关系一熟，有些人就好奇地向他打听他一年能挣多少钱，是不是比他们多多了。
他将自己每趟活收的钱数说了，那是一个比村子里任何一个赶尸匠都要少的数字。
所有人都不信，说他出家之人还说谎话，是怕他们嫉妒。
玄城解释了好几次，都没人信，后面他也就不再说了。
后来，干的年头多了，他赶尸的名声也就起来了，每次将尸体送回去后，尸体都完好无损，他还负责帮逝去之人看墓地风水，保佑在世之人，收费还少，一来二去的，常走那条线上的人家有需要都来找他。
村里人看着眼热，就来问他能不能也教他们一些道术，让他们也能多接些生意。
玄城私认为，就算他们学道术是为了挣钱，本质与自己不同，但若是学成，也是积德行善的一件事，他是愿意教的。
只是茅山道术不能轻传，他需要回山征求师父的意见才行。
可问过之后，师父不仅不同意，还骂了他一顿，说他日日与死尸为伍，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修行。
玄城不以为意，只要是在做好事，没浪费了一身本事，做什么不是做，难道一定要学师兄们那样，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才是好吗。
于是玄城当天夜里就下了山，继续做着赶尸的伙计，再次路过赶尸村，他就把师父的话说了，不好意思的跟村民们道歉。
村民们笑着说没事。
说到这里，玄城苦笑，“我当时还真的以为他们说没事，就是没事。谁知……”
当天夜里，他睡着之后，突然有一伙人闯进他的屋子，有人捂住他的嘴，有人按住他的四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割了他的喉，放干了他的血。
他听见有人在他身旁狂笑：
“哈哈哈，这些宝贝都是我的啦，有了这些宝贝，我也能成名，能赚更多更多的钱啦！”
“可是大哥，这家伙包里只有这么一点钱，你说的成捆成捆的钞票在哪呢？”
“什么？没有？”
狂笑的声音听了，随即是翻找的声音。
“妈的，竟然真的没有，这家伙把钱藏哪了？”
“大哥，我看他吃的都是窝窝头，干饼子，你说会不会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没挣到钱啊？”
“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反正他的宝贝我都拿到了，有了这些东西，我也能降妖伏魔，照样能赚大钱，我可没有他那么蠢，放着钱不挣。”
“嘿嘿，大哥真聪明，我们以后就全靠你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扛着玄城，将他扔在了这处养尸地。
彼时这里还不是现在的样子，只是背阴，相较于其他地方，阴气有些浓郁，靠着这里，玄城的鬼魂积蓄力量。
“所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报复害死你的村民？那你为什么不操纵僵尸把他们都杀了？”赵圆通问。
因为根据资料，僵尸过道出现之后，并没有害过人命，村里人都是被吓走的。
道家本就不像佛家，提倡以德报怨什么的，更何况现在这个时代，早就不讲究那个了。
换做是他，只怕要比玄城做的更狠，必须要让杀人者给他偿命。
玄城闻言却是笑了，“我又不恨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129章继承前辈遗志
不恨？
这两个字一出，不仅是赵圆通愣了，就连一直躲在后面，不敢上前的张耀文几人也愣了。
被人以那样残忍的手段害死，尸身还被曝尸荒野，就这样，他竟然还说不恨？
玄城道人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他淡淡一笑，“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的命运便是以那样的方式死去，又有何可恨。”
“比起来，我更担心的是我赶的那些尸体，会被他们如何处置，我还未送他们回家呢。”
祁缈看了眼被困在他身后困尸阵里，正没头苍蝇乱跳的僵尸们，“你死时，正要赶他们回故土？”
“不错。”
“你一死，术法消失，它们必将原地尸变。”
“正是。”玄城道人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我个人生死是小，但它们一旦尸变，整个村子的人都难逃一死，因此死后我化作灵魂留在此处，只等天黑，操纵它们离开此地。”
“但是天意弄人，没想到，我却根本无法离开。”
“不论我怎么做，我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没办法，我只能操纵着它们把这里改造成养尸地，借由养尸地汇聚阴气，延缓我神魂消散的时间，也避免它们暴尸于阳光中。”
祁缈：“所以，传闻中的每月十五的僵尸过道，其实就是你在试图带它们离开？”
“确实如此。”玄城道人有些不好意思，“月圆之时阴气最盛，它们的力量也会提升，我想在此时，它们或许可以顺利离开，可我坚持了几十年，它们却还是陪我留在此地，不得离去。”
“可是怎会如此呢？”赵圆通想不明白，“你生前是修道之人，死后便是道鬼，道鬼的力量远超一般厉鬼，以你的力量，怎会离不开此地？”
“赵大师出身何门何派？”玄城尚未说话，祁缈突然接过话头，问道。
赵圆通蹙眉看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知道哪个门派如此不堪，竟连最基本的常识都忘了教。”
“你！”赵圆通怒视她，“祁缈，我承认你有些本事，甚至在我之上，但这不代表你就能随意侮辱我和我的师门！”
“难道我说错了么？”祁缈看着他，嘴角若有似无的是嘲讽的笑，“他很明显是地缚灵，这么简单的事，你都看不出来，还说我侮辱你。”
“地缚灵？！”
赵圆通震惊地看向玄城道人。
所谓地缚灵，是指心有执念的人或者动物死后，死后被困在死亡之所，非执念解除不得离去的灵魂。
其他人变成地缚灵，赵圆通都不会震惊，但玄城道人，一个被人害死都不曾憎恨的人，竟会被执念栓在此处，这才是让他震惊的。
“难道，你是为了它们？”他看向玄城道人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以你的修为，和你在世的功德，你下辈子完全可以投个好胎，过美好的人生，却为了这些非人，非鬼的东西把自己弄得如今这种即将神魂消散的下场，这……值得吗？”
玄城还是那副嘴角含笑的模样。
“最开始接受委托时，我就答应了它们，要送它们的灵魂回归故土，要让它们的身体落叶归根，修道之人，一诺千金，岂能出尔反尔。”
“……”赵圆通无话可说。
他无法理解玄城的想法，也为玄城不值，但这不妨碍他敬佩玄城的品格。
赵圆通做出了决定，“前辈，我愿承袭您的遗志，将这些亡者，送回到他们的家乡。”
他不是地缚灵，能随意进出村子，且他也会赶尸之术，虽然不精通，但送这些僵尸，应该是够用了。
闻言，玄城面上露出了喜色。
他行了一礼，“那就多谢道友了！”
他将左右的铃铛递到赵圆通面前，“这是引魂铃，有它在，它们会自愿跟你走。此番道友了却了我的心愿，我无以为报，这引魂铃和这把金钱剑就都送于你，算作谢礼。”
赵圆通接过，没有推辞。
他收了玄城的东西，就算了解了这段因果，这是他们玄门的规矩。
大概是心中最牵挂之事得到了解决，玄城执念顿消，他的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浅薄，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前辈！”赵圆通一惊，顾不得其他，立马掏出张符纸贴在玄城的灵魂上，这才勉强止住魂体消散的架势。
玄城苦笑摇头，“没用的，几十年来，我一直在用自己的魂体之力维持困尸阵，若不是有养尸地的蕴养，早就神魂俱散了，如今道友你了却了我的心愿，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挂之事，自当去往我该去的地方，你又何必强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