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老夫人面露难色,看着梁雨淞。
她有言在先,这件事陆家必定要给梁雨淞一个交代,如今罪魁祸首找到了,却有些棘手。
她的孩子里,她最疼爱的就是二老爷陆柏,他是个读书人,和他爹的性情最像。
虽然陆松更有出息,但是陆松把汪家的武夫秉性学得十足,陆老夫人一点都不喜欢。
陆柏年近不惑,虽然子女不少,但古人讲究多子多福,陆老夫人当然希望陆柏的儿子,越多越好,故而对潘姨娘腹中的孩子,也颇为重视。
梁雨淞坦然一笑,大气端庄:“老夫人,您知道的,我最见不得旁人受苦了,不然当初也不敢冒险去雁门郡。”
“潘姨娘和枣花主仆情深,我看了很感动。”
“这件事情,查清楚就行了,枣花意气用事惹了一场风波,想必以后也不敢再犯了,您就宽宏大量,饶过她一次吧,若下次她再敢挑弄是非,您再重罚。”
“若是因为替我讨回公道,惹得潘姨娘动了胎气,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一定良心难安,也无颜在陆家住下去了。”
“您只当为了我,小惩大戒就行,好不好?”
这话听着,老夫人浑身都舒坦了,面子里子都有了,她拉着梁雨淞的手,亲热地说:“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行了,雨凇既然替你们求情了,那我宽宥一次。”
“不过,犯了错,该罚还是要罚。”
“枣花虽然是主使,但潘姨娘还需人伺候,打十个板子,罚例银一年。”
“潘姨娘管束不力,罚月例半年,禁足一个月。”
“至于桑叶和松江两个,打二十板子,罚例银一年,若敢再犯,立刻发卖了。”
几个丫鬟感激涕零,连连磕头谢恩。
“多谢老夫人开恩。”
陆老夫人冷哼一句,指着婷婷袅袅站在一旁的梁雨淞:“你们还需谢梁姑娘,是她心地善良,不与你们计较,不然我决饶不了你们。”
事情查到这一步,好似应该结束了。
但是,他们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元婉如轻笑一声:“梁姑娘的确胸怀宽广,对于诋毁自己名誉的人,也能轻易原谅对方,我是真的自愧不如。”
陆老夫人冷眼看过来,不屑地说:“你知道就好,你比雨凇差远了。”
“她受了委屈,却能顾全大局,体贴长辈,我是没福气了,家里娶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日后不知道哪家能够有福气,娶了她去。”
本以为,元婉如听到这些话,就该羞愧得无地自容,没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承认,她就是不如梁雨淞。
“我和梁姑娘的性格,相差甚远。”
“我是那种睚眦必报,心胸狭窄的人,谁让我不开心了,那她也别想开心。”
“不过,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办的也是讲道理的事情。”
大家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用意何在,但是陆江年已经意识到,她大概又要搞事了。
果然,她轻飘飘丢出一句话:“所以,今日我被别人陷害冤枉,差点让老夫人罚跪祠堂三天三夜,老夫人是不是该向我道个歉?”
第16章 我都是以理服人
陆老夫人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小辈,还是一个寄养陆家的孤女,有什么本事,敢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
汪敏非常意外,婉如居然敢向老夫人索要赔偿,甚至让老夫人道歉。
这样做,有些出格了。
但是,汪敏没有出言阻止。
今日的事情,若不是留雁早早去了白马街,那婉如很难洗清嫌疑。
罚跪祠堂三天三夜,这个惩罚并不轻。
但更要紧的是,她才嫁到陆家短短几天,就要背上挑拨是非,搬弄口舌的恶名。
以后,婉如很难树立威信。
她的确受了莫大的委屈,汪敏觉得,她提出来的要求,并不过分。
陆江年看一眼汪敏,已然猜到她内心的想法。
他娘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只是碍于孝道,许多事她不能放手去做。
而元婉如,自从望竹湖落水后,就仿佛开了窍,好像挣脱了枷锁,任意妄为,肆意张扬,不愿意受一点的委屈。
不管对方是谁,她都无所畏惧。
他不禁转头看她,阳光透过窗棂变得异常柔和,洒在她精致的鹅蛋脸上,她闪动的睫毛细密挺翘,在眼下形成了淡淡的阴影。
细细看去,她未施粉黛,却有种浑然天成的美丽,三分天真七分娇媚。
陆江年心底嗤笑,这样一张脸,真是能骗人。
任谁第一眼看到她,都只会觉得她软糯乖巧,谁又能看得穿,她是一个满腹心机,巧舌如簧,善于伪装的女人。
正如今日,她明明早就胜券在握,面对众人的指控,她却不急不缓,徐徐图之,在她们得意洋洋以为成功将她踩在脚下时,才亮出底牌。
这样的反击,既漂亮又刺激,真是不简单。
周遭安静了一会,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梁雨淞。
她瞪大眼睛,捂嘴惊呼:“元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老夫人向你道歉?”
“元姑娘,这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老夫人并不是故意冤枉你的,全因几个丫鬟作祟,误导了她,但这并不是老夫人的错。”
“而且,方才我听她们的意思,起因是你罚了一个叫王小草的丫头?是不是你的手段太激烈了,或许其中有误会,才会惹得桑叶冒险替朋友打抱不平。”
“也许,元姑娘该再查一查,是不是冤枉了王小草。”
周芳没想到,元婉如这么蠢。
随着陆松的官职越来越高,老夫人的气焰也一日比一日嚣张。
陆松和陆柏都是孝顺之人,虽不说百依百顺,但几乎从不违拗老夫人的意思。
一个无权无势,毫无倚仗的孤女,真以为嫁进陆家,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看到大房的人犯蠢,周芳忍不住幸灾乐祸:“可不是嘛,说起来,这件事还是你惹出来的,你现在倒有脸索要赔礼了。”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皮子太浅,这哪是我们忠勇侯府大少夫人该有的气度。”
“老夫人是忠勇侯的亲娘,身上可是有诰命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要她向你道歉。”
“大嫂,江年,你们也该好好管管大房的人了,半点规矩都没有。”
陆老夫人目光如刀,阴冷无比,冷笑着说:“你想要谁给你道歉?”
“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脸。”
她迈步走到元婉如身前,盯着她一眨不眨:“要我给你道歉,你也不怕折寿?”
老夫人多年高居上位,自有一番气势,但是落在元婉如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仿佛老夫人是在同她闲话家常:“老夫人这是哪的话,我既然嫁进陆家,自当以陆家家训为准则。”
“常听我娘说,老太爷亲笔所书一副对联,挂在了爹的书房,以此为家训。”
那副对联,陆家人尽皆知,上联的内容是:以理服人,修身齐家存仁心。
下联是:善政为民,律己处世行正道。
“战国时期,赵国名将廉颇无端挑衅蔺相如,却能放下身段负荆请罪,成为千古美谈。”
“魏武帝因飞鸟惊马踩踏麦田后,却以身作则,割发代首,令人敬佩。”
“更有商汤、汉武帝等等帝王,反省自身,颁布罪己诏,以告天下臣民。”
“老夫人与老太爷相伴多年,这些典故必定耳熟能详。”
“王侯将相犯错却能放下尊贵,认错道歉,难能可贵。他们的做法,与老太爷的想法不谋而合,老太爷之智,如明月之光,熠熠生辉。”
“虽老太爷已经仙逝,但老夫人与老太爷同心同德,必定会遵从老太爷的遗命,以身作则,传承家风,以理服人。”
“今日老夫人受小人蒙蔽,疑我搬弄是非,嫉妒她人,七出之罪我已犯了两条,我真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老夫人仁心仁德,若我不给老夫人赔礼道歉的机会,岂不是会让老夫人心存愧疚,良心难安,更与我们陆家的家训相违背。”
陆老夫人蹙眉。
之前元婉如那一长串的“愚孝”“孝顺”,陆老夫人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心知一点,那些话绝对不是好话,偏生她反驳不了。
意思都未能完全明白,如何能驳斥?
不成想,这次元婉如更加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说得那叫一个条理分明。
没想到,她今日竟然叫一向笨嘴拙舌的元婉如,堵得哑口无言。
她看到元婉如,胸口就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简直要气晕过去。
会掉书袋了不起吗?
读过书了不起吗?
活了一把年纪,她还没被人如此羞辱过,这人还是她一贯看不上眼的孤女,她简直恨不得缝上元婉如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