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我不该来的。”沈芸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往后退了半步,手背蹭过眼角。
  “你刚生完孩子,该休息……我就是……”她语无伦次地扯着病号服下摆。
  “对不起。”三个字砸在寂静的病房里,像块重石落进深潭。
  沈芸忽然屈膝,膝盖碰在瓷砖上发出“咚”的一声。
  温梨惊呼着要起身,被裴琰按住肩膀,却见沈芸已经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床边,额头抵着床垫边缘,“对不起,梨梨,对不起……”
  她的声音里裹着哭腔,却没哭出声,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不该因为你名字里带了一个梨,就找乱七八糟的理由厌恶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今天过来也只是想看看你……看看宝宝。”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浑身都在颤抖,情绪也有些激动。
  裴琰和温靖宇几乎同时上前,前者伸手搀住沈芸颤抖的胳膊,后者弯腰托住她磕在地上的膝盖,瓷砖的凉意透过病号裤渗进皮肤,却抵不过她心里漫上来的刺骨愧疚。
  温靖宇触到她膝盖处的淤青,喉结滚动着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她往床边的椅子上扶。
  “妈,您先坐下,有什么事情咱们慢慢聊。”温靖宇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哑,指尖在她手腕的输液胶带上顿了顿那是icu出来后留下的痕迹,针孔周围还泛着淡淡的青。
  沈芸却像没听见,目光死死盯着温梨攥紧的床单。
  “梨梨,你别怪阿琰。”沈芸忽然转头望向裴琰,眼里全是慌乱,“那天他接到你大哥的消息就往医院赶,半路又折回去……是我不好,不该在那种时候出事,害你差点……”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指尖掐进掌心。
  她永远记得监控里看到的画面,赵一琛的刀挥向温梨的肚子,而她扑过去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我的孩子死在这里。
  温梨望着她发颤的嘴唇,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沈芸生她时难产,疼了一天一夜后攥着医生的手说“保孩子”。
  那时的她该是怎样的心情?
  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害怕都咽进肚子里,只想着“我的孩子要好好的”?
  “我知道您当年为什么讨厌我。”温梨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在知道这个理由的时候,我真的觉得特别离谱,也感觉很不能理解,可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那时候的你有严重的孕期焦虑症,我也有很严重的孕期焦虑,我知道那种感觉。”
  温梨看着她顿了顿,“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疑神疑鬼的,我已经不怪你了,如果是换成我,阿琰有一个念念不忘的白月光,我的孩子还用了她名字里的字,我也会觉得非常膈应。”
  裴琰听见温梨的话,指尖紧紧的攥着病床,他转身望向病床边的母女,看见沈芸浑身发颤的模样。
  忽然想起温梨曾在深夜抱着他哭着说“妈妈是不是从来没爱过我”那时他只能紧紧搂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替她揭开母亲心底的结。
  “梨梨,我没有白月光。”裴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像块落在湖心的沉石,荡开所有涟漪,“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娶你回家。”
  他走回床边,指尖轻轻擦过温梨泛红的眼角,声音听起来格外激动,“我从始至终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个,没有什么白月光,也不会有什么前女友,我的白月光是你,朱砂痣也是你!”
  温梨听到这话没忍住,原本悲伤的情绪被打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没有说你有白月光,你有朱砂痣,你有前女友。”
  “我知道你知道,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裴琰坐在床边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第310章母女和解
  温梨被裴琰搂在怀里,眼眶却仍望着沈芸的方向。
  她看见母亲苍白的指尖悬在半空,像是想触碰她又不敢,最终只轻轻落在婴儿床的栏杆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忽然变得潮湿起来。
  温梨看见沈芸手背上未愈合的针眼,看见她病号服领口露出的心电监护贴片痕迹,那些医疗器械留下的红印像某种无声的控诉。
  这段时间她瘦了太多……
  “妈……”温梨忽然开口,这个称呼让沈芸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您抱抱宝宝吧,那是你的外孙和外孙女儿。”
  沈芸听到这话浑身都僵住了,难以置信的仰头看着她,眼泪倏地落下来。
  她慌乱地用袖子抹脸,生怕泪水滴到婴儿床上,却在伸手时发现自己的手臂抖得根本抱不稳孩子。
  温靖宇无声地托住她的手肘,裴琰则轻轻将襁褓中的婴儿托起,那个瞬间沈芸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浑身发抖地接过刚出生的温梨。
  直到取了名字,她……渐渐的开始厌恶她,甚至恨她,将所有恶毒的手段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她后悔了,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比梨梨当年轻多了。”温靖宇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温梨从未听过的柔软,“您看这小手小脚......”
  沈芸的指尖终于触到婴儿粉嫩的掌心,被新生儿本能地攥住时,她忽然哭得不能自已。
  那些被孕期焦虑扭曲的岁月,那些因莫须有的猜忌而错过的时光,此刻都融化在这个小小的温度里。
  温梨看着沈芸佝偻着背,像捧着易碎的珍宝般将婴儿贴在胸前,忽然发现沈芸的白发已经多到藏不住了。
  裴琰的手悄悄握住温梨的,她这才察觉自己脸上全是冰凉的泪水。
  病床微微下陷,沈芸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婴儿的奶香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奇异地中和了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
  “眉毛像你。”沈芸轻声说,枯瘦的手指轻轻描摹小婴儿的轮廓,“刚出生那会儿,你也总这样皱着眉睡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对温梨说过这些。
  “我现在还整夜睡不着,总要去婴儿床看看宝宝还在不在呼吸?”
  她看着沈芸震惊的表情,破涕为笑,“阿琰说我快把婴儿监护仪盯出火星子了。”
  裴琰适时地插话,“昨晚上她非说宝宝十秒没动,把值班护士吓得跑过来,结果发现是宝宝睡得太熟了……”
  笑声像阳光般驱散了病房里最后的阴霾。
  温梨望着沈芸的笑脸,忽然发现母亲眼尾已经有了纹路。
  原来在她们互相折磨的岁月里,时间从未停下脚步。
  “梨梨。”沈芸忽然挺直了背脊,将婴儿还给裴琰,枯瘦的手却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妈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带着'不被爱'的猜想长大。”
  她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像老树的根须,“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温梨感受着手心的触感,心里五味杂陈。
  她父亲说过,沈芸在怀她的那半年偷偷往新生儿科跑了几十趟,就为了跟护士学怎么给早产儿做抚触,甚至还会请专业的育儿师……就是想她出生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可到后来这些都因为一个名字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温梨也已经不在意了。
  自己孕吐最严重时,厨房里总会莫名出现合胃口的酸梅汤。
  这段时间所有的饭菜都是合她胃口的。
  沈芸离开之前还想着尽力要弥补她。
  甚至她还救了她和宝宝。
  总之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向前看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您得先把身体养好。”温梨反握住那双颤抖的手,轻轻将母亲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等宝宝会叫外婆的时候,您要是还插着输液管,她该以为外婆是什么医疗设备了。"
  沈芸又哭又笑的模样让温靖宇背过了身。
  裴琰怀里的婴儿突然咿呀一声,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沈芸已经条件反射地伸手托住了宝宝的后颈。
  那个标准的新生儿抱姿,让温梨终于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
  消毒水的气息被熟悉的体温覆盖,温梨听见沈芸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原来有些记忆从未消失,只是被刻意封存,等待某个破冰的瞬间重新苏醒。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沈芸的手终于稳稳落在女儿背上,像找回了一件遗失多年的珍宝,“梨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温梨缩在她怀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才像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犹豫着问出了口,“对了,温竹出国之前身体状况就不太好了,现在呢?她的情况怎么样?”
  沈芸在医院住院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到底是请了专业的护工照顾……还是已经?
  说实话,她真的不想问,可是于情于理还是得问问,毕竟那可是她最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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