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此刻又怎么会死在这个小巷中?
  而仵作一验,更是不得了,发现尸体死亡时间竟然是在今晨的卯时三刻。
  可谢胥带众人下皇陵的时间,是在辰时,也就是,在这具尸体死后的一个时辰。
  有人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火速通报了邓九公。
  半夜,陆江的家人被从睡梦中叫醒,迷糊着眼睛,看着外面一脸严肃的官兵。
  “你们干什么?”
  “认尸。”
  那具被割掉脸皮的尸体呈现在陆江的一双儿女眼中,下一刻,他们的眼睛就被紧紧捂住了。
  陆江妻子苍白着脸盯着那个尸体,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只有她知道,陆江今早出门的时候,特地没有穿官靴,而是穿了她给他新做的鞋子。
  正是尸体脚上的这一双。那被脱掉的外衣,应该就是绣衣使的官袍了。
  就算脸皮被割了,这具尸体也毫无疑问是陆江。
  “如果这个人是陆江,那今天下皇陵的那个是谁?”终于有人战战兢兢问出了这句话。
  下皇陵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
  陆江就在其中。
  邓九公意识到某些事情脱离他的控制了。
  有人杀了真的陆江,戴上了陆江的脸皮,混入了皇陵之中。
  “此事谁也不许宣扬出去……”邓九公瞬间浑身冰凉,两股打颤,简直不敢想谁会做这种事。
  自己麾下的绣衣使竟然被不知名的人渗透,这件事情如果被圣君知道的话,他怕是要死无葬身子地!
  “把陆江的家人都抓起来、关起来!”
  邓九公表情狰狞,白天有多得意,此刻就有多崩塌。
  他知道,那位圣君,可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只要所有人都死在皇陵里,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邓九公心里突然这么想着,对、只要他们都死了就行!而他们绝无可能从皇陵里出来。
  就算真出意外、他也可以把事情都推到谢胥身上,对,还有谢胥,他就是个替罪羊,一切都是那个心机深沉的谢指挥做的,和他邓九公没有关系。
  他欺别人无靠山,实际上,他自己的靠山,也是说倒就倒。
  了无人烟的巷口,隐约有人吹着口哨,从墙根走过。
  “差不多要举行国丧了。”……
  ——
  此时的皇陵里,谢胥眼睁睁看着第四个绣衣使在自己眼前咽气。
  圣君的任务,这些绣衣使为之而死的关键。
  他仍然一个也不知道。
  那些未解之谜,还有那壁画上的女子。
  “谢胥。”吕嫣盯着他:“人已经死了。”
  再不甘心也没用。
  杜昭最后一刻,他眼睛放空,似乎看到了死前的幻象。他无亲无故,孤独死在这皇陵里。
  吕嫣从他的额头拔下了那根银针,如果真有机会立墓碑,我会写上你的名字。
  “吕嫣,这个墓室里,真的没有其他人?”旁边谢胥一动不动地问。
  “没有。”
  谢胥慢慢转头看着吕嫣,吕嫣也不避讳看着他。
  她知道谢胥在想什么,但她真的没有骗他。
  “在你们下来之前,这座皇陵里,一直没有其他人。”
  所以吕嫣躺在棺材里的时候,都做好了自己要去死的准备。她想,那时候如果她死了,而谢胥他们永远没有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这个结局脱离了师父的设定,所有人都有机会迎来另一条路。
  “你为何相信你师父一定离开了?”谢胥定定看着吕嫣。
  如果没有呢,如果,他又一次是骗了他们呢。
  他躲在暗处,戏弄着他们,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故意逼他们发疯,观赏他们自相残杀。
  吕嫣看着谢胥的眼睛,她嘴角翘起,笑得有几分凄凉:“谢胥,你是不是以为,如果师父在皇陵,才是最危险的事?”
  谢胥,你一直没有思考一个问题,师父为何一定要让你下来。
  “你错了。”吕嫣定定说道,“师父人在外面,比他在墓室里,危险千万倍。”
  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心游戏
  师父能在外面做的事太多了,远比留在皇陵能做的要多得多。
  空气中大约沉默了很久,谢胥看着吕嫣。
  “你为什么这么说?”
  吕嫣也不再避讳了:“所谓皇陵鬼火谣言,是师父放出去的,而这么愚蠢的谣言本不应该会引起多少人信。”
  可是这个谣言偏偏戳中了一个女人的软肋。而这个女人,却因为她的权势有让谣言成真的能力。
  师父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多么高明,而是恰好能正中要害。
  “你一直怀疑‘鬼’在陵墓里……可有想过,那鬼,是你从外面带进来的。”
  应该说,吕嫣从第三个绣衣使死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有这种想法了,可是,她知道谢胥不会信。
  “我带进来的?”谢胥的神情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连一旁的郑九都仿佛惊呆了。
  “吕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也太让人汗毛倒竖了。
  吕嫣却有些失望地盯着谢胥,师父和她打赌,用所有人的生命。师父不会留在这里陪他们玩这种拙劣的鬼抓人游戏,也只有一种情况下师父会离开皇陵,那就是他放弃这里了。
  “这座皇陵,这么久以来,只有我和师父。”
  师父不会放别人进来,这是绝不会改变的规则。
  因为皇陵一旦暴露,就意味着,这里会被师父放弃。
  所以师父现在一定不在皇陵里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里是埋葬我们所有人的地方,谢胥,除非你能找到破局之道。”
  谢胥呆呆地看着吕嫣,吕嫣的话过于直白,直白到没有任何掩饰的余地。
  而他又想起了那句话,思维定势。
  当他一心一意觉得这座皇陵里有鬼,实际上,事情根本不是,甚至可能完全相反。
  而谢胥却在眼前的一个又一个的人命中乱了方寸。
  他带进来的鬼……
  而在一旁听得明白过来的郑九骤然冷汗都湿透了衣服。
  谢胥带下来的人,除了他和那三个牢里的犯人,就只有通政司那几个绣衣使。
  郑九自然先排除自己和牢里三人。因为,他们都是从京畿衙门直接出发的,中间没有去过任何地方。
  “所以这些绣衣使……”这些绣衣使害怕的鬼,从一开始,竟然就是真真正正藏在他们中间的“自己人”。
  而他们不知道。
  谢胥更不知道。
  他就这样把“鬼”带了进来。
  明白这一点的谢胥,陷入长久的默然无语中。
  “现在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了。”吕嫣面色冷静地接了这句话。
  那个从外面带进来的“鬼”。
  这个“鬼”肯定不只是猎杀这四名绣衣使,他们只是前菜,毫无疑问谢胥和吕嫣才会是主角。
  谢胥眼前,已经晃过那八张脸。
  每个人的五官,都浮现在他眼前。
  “是有绣衣使被策反了,还是有人冒充。”
  吕嫣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通政司,师父的手伸不进去。
  师父之前布局许久,才渗透的于趾逑,通过他间接掌控了京畿衙门,于趾逑死后京畿衙门这条线就算断了。
  而通政司,背后是圣君,远比京畿衙门要铁桶许多,而且邓九公是个老滑头,师父不会选这样的人合作。
  所以,师父临时杀掉一个绣衣使再派人冒名顶替的可能性最大。
  谢胥提议分开行动,应该是正中了这个人的下怀。
  即便谢胥当时不提,这个人也很可能会中途想办法搞事,分裂他们。
  “你师父还有帮手。”谢胥沉眸看着吕嫣。
  吕嫣没吱声,一直都有,甚至她并不全知道。
  她仅仅知道一个于拓逑,就已经因为自作主张除掉了他。给师父造成了断臂之痛。
  师父,又怎么会再信任她。
  “吕嫣,帮我。”谢胥的目光,如同往昔一样盯着吕嫣。
  吕嫣是唯一能制衡吕洞宾的人。
  从过去到现在,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比夜明珠的光亮还要眩惑。
  她似乎牵动出了一丝笑,看着谢胥那张脸,有什么话到了她嘴边,却无法说出来。
  “吕姑娘一直都在帮我们。”
  郑九毫不迟疑地开口说道。“这次当然也会。”
  谢胥望着吕嫣,吕嫣扯动嘴角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
  “徒儿,你一直觉得他对你好,是真心待你,是不是?”
  “你痛恨为师,觉得为师囚禁你,利用你,这般冷血无情。而他,怜你护你、温情脉脉。”
  “傻徒儿……师父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你全然都抛到脑后了……”
  这世上最不能直视的,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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