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谢胥看着贵人,“比如,绿林之中。”
贵人愣住,这件事之所以一直受阻挠,就是因为那些将领个个都拒绝,而贵人又没有办法勉强他们,因为他们背后有圣君。
贵人以为,她还和从前一样,想找人当“耗材”,随时都能找到。随时都有人替她冲锋陷阵。可早就不是了。
这件事让贵人这几日更加恶性循环,噩梦更频繁,脾气更暴躁。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谢胥来了。
“微臣执掌着京畿衙门,”谢胥眸中的神色很有迷惑性,“那大狱里面……都还关押着不少这样的人。”
谁说囚犯不是一种资源。那些因为犯了命案,或者背了大罪,在牢里面牢底坐穿的那帮人。
贵人想要的“耗材”,应该从他们的身上找。而不是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将领。
“你可真是一次又一次让哀家刮目相看。”贵人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艳之色。
谢胥声音温凉:“而对于他们,贵人只需要下一道特赦的懿旨,他们就甘愿为您肝脑涂地。岂不比求着那些将军们强?”
贵人连日枯朽的面容,都好像回光返照了一样。
“你可知道去那里,可不比别处……”
贵人眸内,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假惺惺的关怀。
谢胥低下头,其实是为了掩盖垂下的眼眸,“微臣心甘情愿为贵人分忧。”
这当然是假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但双方都在努力表演得很真诚。
“你先且回去吧,此事哀家还要再考虑。”
谢胥没有再争取,他心里知道此事其实已经成了。贵人这句话,不过是在假意拖延罢了。
“微臣告退。”
……
谢胥回到衙门,面对空荡荡的园庭,他孤立了好久。
之前吕嫣住在衙门里,大方医馆的许多东西,都被搬了过来。在书房里还有许多吕嫣留下的医书,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那屋子里甚至还留着她的衣服和许多生活痕迹。
吕嫣,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没有心的女人。
“把牢狱里关押的重型犯人名单给我送一份过来。”
谢胥走到书房的桌后坐下,拉开了暗格,里面吕氏春秋的那几页番外果然没了。
吕嫣也不是什么没带走,在那样情况下,她竟然还带走了《吕氏春秋》。
“指挥使,名单来了。”
京畿衙门有一部分牢狱是无期牢,关在这里的人,说白了,犯了大罪,但又够不上处斩。终生就在牢狱里结束。
但也还有一部分,是原本的死刑、因为种种特殊原因,保住了这个人的命,就这么丢在阴暗的大牢里,不算生,又不算死。究竟谁更悲惨,并不知道。
谢胥翻开了名单。
谢胥知道,他就算不下皇陵,随着贵人的老朽,他也没有其他生路。
所以,不如赌一把。
他生平,最后赌这一次。
“住在我东边第三间牢房的那位老伯,是替他儿子顶罪进来的,认下的杀人罪名,判决的时候念他老弱,就改成了无期。”
“还有住在我西边第五间牢房的那对姐弟,原本是江湖上很有名号的人物,因为替雇主杀人之后被雇主卸磨杀驴,逃到悬崖边后还是被抓了进来。也是惨。”
“还有东北角、作数第九间的那个大汉……每天晚上做噩梦都大骂苍天无眼耳鼻。”
吕姑娘蹲了一趟大牢,把所有人的底细摸的比衙门的案卷都清楚,她曾经嬉笑着跟谢胥如数家珍,笑话他这衙门里,关了不少可怜人嘛。
世人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这话简直像是受害者有罪论。
谢胥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吕嫣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忍不住扬了一下。
“谢指挥,你也并不像你表现的那般正义嘛?不然怎么不放了这些人……”
听你的,我放了他们。
宫内沉寂了两日,第三日一早一位宦官就急匆匆赶到了京畿衙门,掏出了贵人亲拟的懿旨。
“京畿衙门接旨!”
谢胥带着一众人跪在地上。
“谢指挥,旨意单独给你,你自个看吧。”
谢胥双手接过,同时,还有几块金灿灿的牌子。
免死金牌。
这可比任何特赦令都要有用。
谢胥眯起了眼。
传旨的公公是贵人身边的红人,在宫内早就见过谢胥许多次,只不过从未像现在这么亲昵,“贵人说了,皇陵里连日有妖魔作祟,谢指挥临危受命,无论您想选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为贵人所用,一应罪责全免,都听任谢指挥调配。”
谢胥把金牌和懿旨都收进袖子,“请回禀贵人,定当竭忠为贵人分忧。”
郑九等人没听到公公和谢胥说了什么,只看到金光灿灿的好几块金牌,所有人眼睛都瞪大了,这玩意他们当值多年从来都没见过,如今竟然一下子给了自家指挥使这么多块?
送走了传旨的公公,谢胥仍然面色平淡,转身道:“把门关上,另外把那几名犯人都从牢里提出来吧。”
郑九终于忍不住跟随谢胥奔进了书房:“大人,您究竟要去哪里、做什么?”
谢胥望着他,郑九竟然在这种目光下直接跪到了地上:“请指挥使,带上属下。”
??再忍两章我们吕姑娘就出场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她是心软的神
前一天夜里,谢胥第一次细读了吕嫣留下的医书,上面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都是谢胥闻所未闻。
之前第一案调查吕嫣的时候,他就读过,但那时候没有这么细致,而且,医书上的笔迹,明显又增加了许多。
“你可知道,人身上一共只有二百零六根骨头,可这样的‘人’,却形成了万千众生相。”
吕嫣用她那难看的字体,在书页的边缘,写下了这一行字。吕姑娘的文字那么不好看,可是她的灵魂厚度,却好像能把人灼伤。
“世上有一种病症,名曰‘无脸症’。”
患病者天生面容缺陷,打娘胎中就因基因缺陷(变异)罹患此病,是为天生顽疾。
无脸者,天生要面对众生的指指点点。因为众生,皆以脸识人。
有人穿着一身华丽皮囊,内如草包毒蝎,却坐拥万人朝拜。
生的一副修罗面,纵有菩萨心,亦是遭笑唾弃。
在医书的中间,倏然掉下来一张画纸。谢胥捡起来,看到纸上画的内容,瞬间瞳孔地震。
纸上画着一张五官扭曲的丑面,除了两颗眼睛,几乎看不到任何清晰的五官。
画风非常幼稚,但能看出来画的人已经努力还原这张丑脸的种种特征了。幼稚的画风也挡不住真容的狰狞。
画的旁边附了一行小字,还是吕嫣的笔迹:谢指挥,这就是我的脸。
谢胥一直都想画出来的、吕嫣的,原本长的样子。
谢胥手里的医书掉在了地上,他手中的画纸在颤抖,吕嫣应该是故意将这画纸夹在了医书之中,猜到了谢胥总有一天会翻开。
而她留下了一张自画像。
在谢胥看到的那一日,应该就会断了对她的全部念想。
世人皆看容貌,貌丑若此,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生理性心生嫌恶。孩童还会吓得尖叫。
没有任何绮丽的心思,能在这张丑脸面前遗留。
谢胥仿佛能看出吕嫣从字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忘了我吧,谢胥。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
而她,本来就没有存在过。
脸和名字,都是假的。
何处去寻找她存在过的证据?
“吕嫣,你真的是够绝……”
能做到像吕嫣这样,毁掉自己在别人心中所有幻想的,怕是普天之下也只有她一个了。
——
“这次的任务是贵人的专属命令,所以我不会带任何一个衙门的人去。”谢胥看着郑九,开口说道。“况且,你们本就不喜欢被我牵连。”
衙门的人只想保全自身,不愿意担负过多风险,这点从吕嫣的事情上已经看出来了。
郑九知道,指挥使已经不信任他们了。
“指挥使,让属下跟着您,属下会豁出性命保护您的安全!”郑九的眼圈红了。
“不需要。”
谢胥丢下三个字,也丢下郑九离开书房。
郑九感到透心凉,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吕姑娘在指挥使心中的分量。
有时候我们经常会疑惑,某个人到底是从什么瞬间,对某个人失了那颗心的?
或许其实我们都说不上来,人这种生物的很多情绪都复杂到无法描述,但等厘清发觉的时候,才发现早已无法收回了。
西边第五间牢房的那对姐弟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放出来,看到太阳的那一刻都是懵的。
这辈子以为都不可能再见到阳光。
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味,头发到脚都是蓬头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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