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所以吕嫣之前急着就拉着谢胥立刻去验尸房,就是怕迟则生变,万一那个人——还在这里呢?她仿佛感受到这所有事件的背后正有一张充满恶意的笑脸。
  谢胥却已经秒懂了,他袖中的手已然紧握。
  就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无孔不入的周围看着他们一样。
  “如果我们今日没有发现多了一具尸体,会怎么样?”
  吕嫣顿了顿才说道:“怕是稍晚些,小伍的尸体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转移走了。”
  又或者,再让验尸房发一场大火,那不是轻而易举。
  这个人从设计抛尸,到藏尸,整个环节都是有条不紊,步步为营,不仅感受不到丝毫的慌乱,甚至好像有种冷血的熟练。
  吕嫣都有些佩服了,这人可真是个好对手。有点像师傅。
  谢胥隐约惨笑了一声,事情发展已经太过颠,颠到了他都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地步。
  “从前都说京畿衙门是‘生人不进,死人无出’之地,如今,再也信不得这话了。”谢胥沉下了脸。
  吕嫣也没有吱声,她倒是不想再刺激谢胥了,只怕事情到了这里,还远远没完呢。
  坊间关于京畿大衙的那些传言,这件事过后不知道会不会变成一个笑话。
  这世上果然除了坟墓,是没有什么真正有进无出的地方的。
  “比起追究案件本身更重要的……”吕嫣慢慢提醒地说,“大人更首要做的,怕是应该怎么安抚人心,剩下的人心。”
  谢胥是代指挥使,整个京畿衙门现在最大的主心骨。可是谢胥前面有个“代”字。
  而且在其他人眼里,谢胥只是暂时顶替于跖裘,首先威望就会打个折扣。尤其是,现在还出了这样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
  人心,会怎么变。
  谢胥失职,德不配位。这都是轻的。
  尤其是,谢胥不会武功。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统领一群腰间配刀的官差。
  “这衙门内八十多名衙役,大人有几人是信得过的?”
  也就是谢胥的心腹,有没有能称得上谢胥心腹的人。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可用之人变得至关重要。
  谢胥久久没说话,他目光落在吕嫣身上,发现这个问题他能回答的,居然只有……吕嫣。
  而吕嫣还是被他强行绑上船的。
  吕嫣一看那眼神,就后悔自己多嘴了,看来她是,在伤口上撒盐了。
  “之前大人好歹也在衙门待了五年,一个挚友、知己,都没交到吗?”
  这人缘得多差啊?吕嫣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谢胥脸色更雪白,他只顾着查案子,身边相处最多的人就是于跖裘,其余时间他都是在书房里,即便真的有很多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没有想过要攀交情。
  “……大人,你谁也别怪了,就怪自己吧。”
  难怪吕嫣觉得他时常说话做事让人牙痒痒,原来是一贯如此啊,一贯如此不招人待见。
  谢胥没有理会吕嫣的奚落,忽然咳嗽了起来,扶着桌子脸上浮起潮红:“确实有、有一个人……咳咳,牢头。”
  吕嫣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觉得更诡异了。在这种情况下,牢头值得信任?
  牢头被谢胥叫来的时候也很一头雾水,尤其是看到吕嫣也在,“怎么了大人,是要把这女子重新关回牢里吗?”
  吕嫣:“……”真谢谢他们这么关心她。
  谢胥已经止了咳,强行提振精神:“我想让你去帮我办件事。别人我不放心。”
  牢头的反应跟吕嫣差不多:“我?”
  他一个看管牢狱的牢头,什么事能指使到他头上啊?
  谢胥让牢头干的事是去暗中盯梢周氏铁铺,也就是他之前交给小伍的那件事。
  小伍在他面前死了,尸体上有被伪造的双刀痕迹,这已经说明吕嫣的思路是对的了,已经远走他乡的赵无双不可能再回来杀了小伍,那就代表,在京城还存在另外一把双刀,不是赵无双那一把。
  现在周氏铁铺就成关键了,只要查到是谁在和铁铺暗中接触,给周氏提供原材料,谁就是背后最大的嫌疑人。
  听到谢胥摆明了利害关系之后,牢头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况且因为牢头平时在大牢里,很少在衙门外面露脸,非常适合干谍报的工作,其他每天出门巡逻抛头露面的衙役还真没有他合适。
  “闹了半天只有一个看大牢的和大人关系好,大人交友的标准和眼光实在很与众不同。”
  吕嫣看着牢头离开,还是没忍住讥讽了一嗓子。她这张臭嘴,迟早遭报应。
  谢胥却不觉得好笑,他只是扶着桌子又咳嗽了一阵,却极力压抑声音。
  “你说的对,京畿衙门不需要一个毫无能力的指挥使。”
  吕嫣之前的话又在他心上起作用了,谢胥本身的条件就受限,在衙役的眼里,他完全比不上于跖裘。往后就算他真的鸿运滔天去了这个代字,也会在众人心中埋下一个隐患。
  一个不服众的隐患。
  第二十九章 下一个就是你
  小伍今年二十一,去年才调到京畿衙门当差,是衙里最年轻的,家中有一位老父亲,甚至还没娶妻。
  那个最先嚎哭出来的衙役平日一直把小伍当作弟弟,出外勤的时候甚至都会有意识地护着小伍。平时其他人跟小伍的关系也都很好。
  小伍没什么仇敌,人际关系简单,凶手要拿人开刀,万万不该是小伍。
  “大人,查到了孙四那天请假之后具体的行动路线了。”
  谢胥后来命人详细调查了孙四从那日请假之后的动向轨迹,包括走访盘问孙四的邻里街坊,试图还原孙四遇害的经过。
  只有一个人说出了一个比较让人注意的信息。
  “他说那天傍晚看到孙四急匆匆的,说要去见什么人。”
  孙四经常巡逻四方街那一块,所以路边的小贩都跟他熟了,有个煎饼铺子的老板看到孙四急匆匆的,就问了一声,“孙捕头,你这是急着去哪啊?马上宵禁了!”
  京城对于宵禁的要求很严,官差犯夜罪加一等。所以当老板准备收摊的时候看到还外出的孙四,感到很诧异。
  而孙四当时回答:“我去见个人,会在宵禁之前赶回来的。”
  煎饼老板说,当时孙四的神情,好像有点紧张,还有些害怕。
  “害怕?”谢胥听到这神色动了动。
  孙四是官差,一般人害怕他还差不多。有什么人能让他害怕的?
  吕嫣也觉得有点意思。能让孙四这个官差冒着宵禁的风险,也要去见的人。
  “至少这个人对孙四来说肯定很重要。”
  仇人?情……人?吕嫣脑内活跃了起来。
  后者肯定不需要面露害怕。
  谢胥沉着脸吩咐下去:“问问衙门里跟孙四相熟的同僚们,孙四在京城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熟人或者朋友。”
  结果根本没问多长时间,因为这帮爷们回答的十分直白:“孙四最熟悉的就是我们这帮兄弟了。”
  谢胥:“……”
  吕嫣心里噗嗤都笑了。
  指望这帮衙役们,看起来是根本没希望的。
  谢胥知道他的京畿衙门又被嘲笑了,连带的他一起,也一样沦为了笑柄。
  “小伍孙四,这两人为什么会被凶手盯上?”谢胥现在被嘲笑也顾不上了,几条人命摆在这里,实在没办法视若无睹。
  动机,手法,时间。
  是案件的三要素,其中动机永远排在最前面。
  “报仇,灭口,随机杀人。”吕嫣随口对了三个。
  “排除报仇……”谢胥说道。孙四和小伍都是公门中人,他们也没有共同的敌人。
  吕嫣说道:“那就是灭口,随机杀人。”
  最后一个是随机杀人,基本如果真的是随机,那就别想找凶手了。因为随机没有逻辑,你永远无法在一团乱麻中理清头绪。
  但好在这个案子不是。
  “根据凶手那么缜密的设计抛尸,藏尸,随机的可能性不大。”吕姑娘说道。凶手显然是有计划且井井有条布置杀人的。
  那就只剩下一个了,灭口。
  “我建议你查一下,孙四那天,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吃坏肚子……请假。”
  一切都有一个源头,而有时候源头,往往就是真相的开端。
  有时候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就应该回头,看看其他的路。师傅说。
  所谓思路一换,柳暗花明。
  “查到了大人!”
  孙四在衙门内的行踪反倒好查的多,因为衙门里目击者也多。
  “有人看到宋二给了他一壶酒,说孙四值夜辛苦,喝酒可以醒醒神。”
  结果谁知道,神没醒,人倒是捂着肚子跑了。
  “宋二现在何处?马上把宋二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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