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看出来了,季津现在跟他一样尴尬:“小,小舟,来啦。”
  他俩其实也有两天没见面了,季津望向他,忽然放开了陈梦初走过来:“小舟,你怎么……你脸色不好。”
  “累的,给你办婚礼比我以前拍戏都累。”季苇一向后退开一步,转一圈又找个地方坐下了。“再说我脸色什么时候好过?”
  季津果然沉了沉脸色,眉头皱半天,甩出一句:“今天晚上总要回家吧,我现在告诉许阿姨炖点汤给你补补。”
  季苇一方觉刚才咬嘴唇咬得太狠,嘴巴里面破了,血流出来一股铁锈味儿,话也不想多说:“行。”
  他坐在那里,一时没有力气站起来,招手让摄像推着机器给他看拍完的first look。
  设备笨重,虽然有滚轮可以推着走,现场还没有完全布置好,地上有走线,轮子不好过。
  前两个摄影师都没说什么,第三个人算是他以前的熟人,推着摄像机过来的之后,稍微在凸起的地方颠簸了一下,凑到他面前半开玩笑的嘀咕一句:“小季总现在也是越来越有范儿了。”
  季苇一抬眼扫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让射灯映出一点冷光。对方自觉失言,收住笑闭了嘴。季苇一却轻笑了一声,低下头去看屏幕:“呵,是啊,离开片场太久,人都娇气了。”
  屏幕上的季津脚步定格靠近在陈梦初转身的那一刻,眼里泪光闪动。
  爱似乎真能使人升华,他怎么感觉这人都变帅了。
  人际关系中最伟大的奢侈品莫过如是。
  婚礼将近,后面排练流程花去了不少时间。到后来季苇一嗓子都哑了,说两句话就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
  他这几天不知是不是吃药吃多了,总觉得嘴里泛苦,白水喝不下去,一时兴起叫许琮给他往保温杯里丢了几片柠檬。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酸和不锈钢会形成反应,水里的味道依旧很奇怪,他嘴唇受伤后,喝一口就觉得很痛。
  季津后来发觉出不对:“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累,梦初也累。”
  陈梦初马上还要再回医院,确定结束就去换衣服卸妆。季津瞪一眼季苇一:“你跟我回去。”
  季苇一懒洋洋地应:“嗯。”
  华丽的婚纱穿脱都很麻烦,有伴娘去帮忙,他俩就在待在会场等。
  不知道是不是刚彩排完婚礼荷尔蒙冲昏头脑,季津忽然问:“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着带个人回来?”
  碍于季苇一的病,他家里对他的婚事处于一种放任自流的状态,催婚相亲只捉季津一个人。
  季津看季苇一有种生活不能自理滤镜,很长时间以来,似乎并不把人生大事和他关联起来。
  季苇一笑笑:“没找到合适的人。”
  万能理由,但季津抓住重点:“所以你还是找过了吧,你到底谈过几个?”
  “没谈过,麻烦。”季苇一说。
  他说的是实话,上学的时候不是没有女同学喜欢过他,他每每感觉到暧昧的态势,就想办法避开了。
  起初只以为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后来决定艺考时,他杂七杂八的看了太多电影,一不小心就发现自己干脆就不喜欢那个性别。
  高中的时候还为此在心里浅浅的烦恼过一下,进大学之后发现他这个专业内部大家的爱好五花八门,堪称不存在性少数群体,很快也就不放在心上。
  想谈自然也是可以谈的,他作为一个有才有颜的富二代,上赶着往上贴的人不少。
  越是这样季苇一越觉得烦,看多了身边的剧组情侣,觉得这种东西不掰还好,万一闹掰简直是太耽误创作,坚决给自己立了个断情绝爱人设。
  至于后来生病,更是没了这份儿心思。
  但有一点他还是能确定的——自己确实喜欢男人。
  所以也总是在想,张渊的世界那么简单,到底是不是因为他潜在取向如此,生活中有意无意做了点什么下意识的事,才把对方不小心引到这条沟上来的?
  季津实在没想到他居然真能母胎单身到三十多,忽然间有种家庭教育不到位的责任感:“婚结不结无所谓,恋爱还是要谈一谈的吧!”
  “既然不想结婚,分分合合的多麻烦。”
  ”你不能这么想嘛,爱情是一种体验。”季津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当然,谈一谈是好的,但是也别太追求刺激。你得找个脾气好一点,会让着你的。要是天天伤心就算了,对身体不好。只要能找对目标,年轻人大胆追爱一下还是可以的吧。”
  “是吗?”季苇一笑了,门齿划过嘴唇上的伤口,一阵刺痛:“你就当我是不够勇敢吧。”
  第46章
  季苇一只知道张渊买的是火车票, 不知道他甚至买的是k字开头的绿皮火车硬卧。今日傍晚发车,要在车上咣当将近二十个小时到翌日早晨才能到达。
  事实上这样的距离,高铁或者动卧的价格并不比飞机票便宜多少。张渊并没觉得坐硬卧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能省则省。
  票买的仓促,他分到一张上铺, 一米八几的身高钻进去就没办法坐起来, 要么躺着要么趴着。
  背包被放在脚下靠着墙的一侧, 不到两日的行程,包里只装了两件换洗衣服和一份剧本,从京城离开时, 又加上了车载香熏。
  他把剧本和车载香薰都拿出来放在枕头边上, 漫漫旅途, 唯此二者相伴。
  淡淡木质香气抵挡不了绿皮火车上泡面烟味和汗液发酵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却在鼻端营造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张渊凑近上去深深吞吐,直到感觉整个肺部都被属于季苇一的气味填满。
  他翻开剧本。
  程秋在剧组里说一不二, 自然不会有演员肆意改戏的余地, 剧本整整齐齐保持着最初的样子,少有飞页。
  但他手里的这本现在也长得和飞页差不多了。
  张渊的戏份零散而分散, 断断续续穿插在整部电影之间, 剧本翻了太多次,密密麻麻什么都记录得详细, 装订处散开又重装, 散开又重装,最后用抽拉杆把不平整的纸张重新束缚在一起。
  虽然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认真钻研剧本揣摩角色的人, 无论是程秋还是季苇一也都对他在这方面没有过多的期待, 但张渊确实把程秋说的几乎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了。
  笨拙,但迄今为止似乎还算有效。
  问题出在接下来, 他把剧本翻到折起来的地方,小心地不要将抽拉杆滑脱。
  页面停留在男女主角分别的那一场,回去之后不久,他和韩音就要完成这一部分的拍摄。
  之前的大多情况,程秋都给他提供了极其明确的指令。泛到这一情节中应该伤心还是愉快,细到此时此刻眼睛要看向何处,脚尖又该对准什么地方。
  如果把这种方式的创作比作操偶师和提线木偶,张渊是个关节灵活度很高的好人偶,要跑要跳要站着发呆都干脆利落的执行了。
  但是这一段,程秋很早便对他说:“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像是一个还未近身就遥遥可以望见的庞然巨兽,从那时候起,压力就蛰伏在他身边。
  人对于离别该有什么样的想法?或许是脑海中的语汇不够,张渊难以想象一切不存在于他生活中的东西。
  他生命中曾有多次死别,但极少经历生离。死亡把一个人带走时,无论多么亲密的人也只感到无力,听凭命运降落在头上,在倒计时中苟延残喘。
  而生离呢?
  应该是碎玻璃、鱼汤、还是被扔掉的车载香薰?
  张渊把那几页纸来来回回翻阅,读到尾又回到头。火车咣当咣当撞击铁轨,快一阵慢一阵停一阵,把他在床上轻轻地抛。起先觉得难受,后来困意就被摇上来。
  他记不清自己脑海中到底浮现出谁的脸,灯不知几时熄灭了,通道上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有幽幽的绿光。什么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走动,纸张上的字迹好像从黑暗中跳掉他的脸上。
  列车到站时,张渊跨步上站台。剧本和香薰都装进包里,但挥发的气味浸染一夜,依旧笼罩在他的衣服上。
  晨雾未散,站台也被笼罩在一团水汽中。
  人群推着张渊往前走,白茫茫一片。
  *
  季苇一回家,蚕丝被小灶电热毯,又回到生活不能自理“小舟”状态,吃药都得趁关了灯偷着来。
  季津说要给他补补,一日三餐就都加了炖盅。
  头一天他还乖乖把早上的海参中午的乌鸡和晚上的花胶全部喝光,嘴里那个被咬出来的伤口没好,第二日就化作口腔溃疡在嘴唇内侧生了根。
  吃啥都疼,不吃也疼。
  他抵抗力弱,伤口未能顺利愈合变成溃疡也不是什么大事,往自己嘴里多扔两片维生素b当做心理安慰了事。
  别的不太影响,就是格外吃不下饭。热汤进嘴里一碰溃疡面就像火烧一样,等放了半天把汤搅凉,补品进嘴又是一股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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