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个人……】
  他想了半天措辞:【是不是戴着助听器?】
  赵昕回复;【我没看到他,小刘是说他耳朵不好。】
  季苇一草草回了句知道了会跟家里说的,又求赵昕暂时替他保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把手机一丢,瘫坐在椅子上,仰面看着天花板。
  咖啡厅很漂亮,但是天花板上有水管,走线粗糙,设计杂乱。
  全脂牛奶太醇厚,加热之后在喉咙和舌苔上留下滑腻腻的尾韵,坠得胃里胀胀的。
  张渊背着他拿了检查单去问医生,这件事当然会使他感到冒犯。
  可是,就像陈梦初说的。
  就连亲生女儿都会忽视母亲的身体健康,被几个检查数据蒙混过去,而放过了体内巨大的隐患。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张渊对他能这么上心?
  就算有金钱瓜葛,全世界像张渊这样对他的,能有几个人呢?
  全世界能得到张渊这种程度的关心的人,又有几个人呢?
  他数着天花板上的水管线路,觉得心口和胃一起发胀,连带着眼睛也酸酸胀胀的。
  过了好长时间,他直起身来,摸过手机。
  界面还停留在和赵昕的聊天上,他敲下新的一行文字:【我查到国外现在有相关的实验小组。】
  赵昕回复道:【是有相关的研究,但还很不成熟。你现在还没进展到那种地步,我不建议你在这个阶段就考虑风险特别大的治疗方案。】
  还没到病入膏肓听上去总不是一件太坏的事,季苇一高兴不起来也难过不下去,最后回一句:【知道了,麻烦您了。】结束了对话。
  紧接着他找程秋:【之前问你,能不能多给张渊几天假,让他参加完我哥的婚礼再回去,不用麻烦了,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程秋想来在拍戏,暂时没有回复,他自顾自解释:【剧组忙,我哥的婚礼很仓促,想一想也没什么好看的。配合时间,不要耽误你的工作比较重要。】
  【他明天就会回去了,这件事我没跟他提,你也不要问,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消息发送中的小圆圈消失的一刻,季苇一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
  张渊越好,他当然就越怕。
  怕到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咬住牙关。
  不等把手机放下,耳畔传来咚咚两声,季苇一抬起头。
  张渊站在落地窗外,隔着玻璃,和他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儿?”季苇一比口型问他。
  “许琮。”他很慢很慢地做口型给季苇一看,连说带比划。季苇一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真能看得懂:“告诉我,你在这。”
  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趴在玻璃窗上,季苇一也下意识地凑近了看。
  张渊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周围,示意季苇一。
  季苇一下意识地在自己嘴巴上摸了一下,温热湿润的液体蹭在指尖。
  他忙拿过手机,打开相机当镜子照。看到嘴巴周围一圈白色的牛奶痕迹。
  拿过纸巾擦嘴的功夫,张渊已经推开门走进咖啡厅,来到他身边。
  “擦掉了。”张渊温馨提示。
  季苇一眨眨眼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所以,他刚刚是带着满嘴的牛奶印子在跟张渊说话吗?
  ……丢人丢大了。
  第44章
  可能是因为有了擦牛奶这一出, 季苇一狠不下心来把找理由把张渊赶走。即便如此,也受不了跟他就这么两厢对望。
  “你吃饭了吗?”他问,果不其然看见张渊摇头。
  三甲医院的普通门诊是什么架势, 即便他很久不曾体验过,也一点都不会感到陌生。即便可以通过国际部或者私立医院绕过大部分的人流, 季苇一大多数时候也是会只是因为排队就抗拒去检查的。
  为了一点没有来由的怀疑, 张渊必定一个人在医院排了很久的队。
  咖啡厅也有简餐, 他招手叫服务生送来菜单,往张渊面前推:“我吃过了,你自己点。”
  张渊没有推辞, 然而也没像季苇一想象中那样坐到对面去, 而是直接坐在了他身边。
  座位是深咖色的皮革沙发, 质地柔软,张渊坐过来,座位就跟着往下陷。
  季苇一往旁边躲了躲, 靠近窗户, 白纱帘子在他脸颊上轻拍一下。被这种公共场合一年不知道会不会洗一次的东西往脸上碰,季苇一顿时洁癖大爆发, 拿袖口用力蹭了蹭, 无奈又挪回来。
  “你……”低头阅读菜单的张渊没听见他说话,好半天要点菜才把头抬起来。季苇一欲言又止:“坐这里, 腿不挤吗?”
  张渊愣了愣, 点点耳朵里的助听器:“离得远,听不清。”
  屋里放着音乐, 这样有杂音的环境对他而言是很不友好的。
  季苇一哑然, 忽然感觉有点抱歉。
  自打给张渊换了号称超隐藏最新款的助听器,藏在耳朵里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
  这个年代, 蓝牙耳机跟长在身上一样的年轻人太多,降噪功能一开也都啥也听不见,显得张渊越发看起来只是个热爱音乐的潮流青年。
  以至于程秋吐槽接不上戏,不得不在拍戏时把他那个几乎已经不能用的旧物挂在耳朵上充样子。
  但陌生人看不出来也罢了,季苇一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忘的。
  立刻对张渊的座位选择自由表示了充分的尊重,招手点菜把这茬揭过去了。
  并且果断疏忽他心里听到这个解释时第一秒隐约升起的想法:坐对面不是更方便看口型吗?
  张渊只点了一份意大利面,季苇一对他的饭量已经有所估计,额外又给他加了面包配奶油蘑菇汤和一对鸡翅。
  这种地方菜价从来不便宜,但主打一个卖小资氛围,热菜都是预制,分分钟就端上来。
  张渊很自然地把那份汤推到季苇一面前,季苇一摇头:“我吃过了。”
  其实没有,但是刚才的那杯牛奶弄得他胃里发胀,对食物没什么欲望。
  张渊不说话,季苇一也不动,心里想的是反正一盘意大利面张渊吃不饱,一会儿等他吃完了再推回去便是。就任着那份汤摆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地拿起调羹搅搅。
  张渊这才回去对付他的意大利面,像火车上吃杯面那般,拿不锈钢叉子挑起来往自己嘴里送。面条煮得偏硬,裹着酱汁格外滑,五六根挑起来,到嘴边就只剩一根。
  季苇一看不下去,摊开手掌伸到张渊面前。正在跟意大利面艰苦斗争的青年眨眨眼睛,端起盘子挑着面条往他嘴边送过去。
  “你放下……”浓烈的番茄香味混着芝士奶香扑面而来,季苇一喉结滚动一下,看着张渊懵懵把盘子又放回桌子上。
  从他手里拿过叉子,在面条上旋转一下,卷了个球出来,又把缠着意大利面的叉子松开。
  张渊看罢,心领神会,福至心灵,当即拿起叉子,团了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左手在下面虚托着,又朝季苇一嘴边送。
  “我——”季苇一侧过脸去,端起罗宋汤喝了一口:“我不爱吃意大利面。”
  喝完才意识到,现在这碗汤彻底变成他的了。
  不仅如此,酸酸咸咸的番茄洋葱汤滑过味蕾,他肚子里咕叽一声。
  还真饿了。
  一喝就停不下来,汤是酸的,越喝越开胃,等季苇一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拿过一块烤得酥酥脆脆的面包片,蘸着汤在啃。
  张渊见他开始吃东西,不强求他究竟吃什么,很顺手地把没喂给季苇一的意大利面调个头塞进自己嘴里,埋头吃起来。
  他吃饭很快很香,吃相却不狼狈,酱汁绝不溅出来一点点,咀嚼也没有声音。
  看得季苇一不自觉跟着他咀嚼频率走,不知不觉把面包蘸着汤啃完了。
  吃得挺急,吃完了才觉出撑。
  他偏过头去用纸巾掩住嘴,偷偷打了个嗝,努力没发出声音。在心里谴责自己不仅饭量不行,还不知饥饱。
  可能因为以前饭量倒也没有这么小,不爱吃饭是一回事,吃了就难受是另一回事。
  胃里胀着,烤过的面包虽然浸过热汤,还是觉得硬。像是什么有棱有角的东西和黏膜摩擦,逐渐地生出些疼痛来。
  不尖锐,但缠绵。
  季苇一任由自己陷在沙发里沙发,两手护在上腹,边捂着,边轻轻地揉。
  已经五月,他还穿着带一点厚度长袖衬衣配西装外套,混着真丝的料子碰在皮肤上有一点凉,好在正午的太阳暖洋洋,晒在身上能舒服一点。
  心脏是血液运行的发动机,心脏不好血液循环就差,他近来越发怕冷,格外喜欢阳光。
  张渊把面吃完抬起头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季苇一歪在身旁的窗户上睡着了。
  “季苇一。”他轻轻叫了一声,对方手还搭在上腹,眉心微蹙。
  看得张渊也跟着皱眉:季苇一觉得窗帘脏,刚刚只是碰到脸颊,他就嫌弃地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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