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陈梦初略带苦涩笑了笑:“你可能也听说,我在国外比较忙,暂时没有要孩子的计划,所以之前总觉得结不结婚无所谓。”
“那现在……”
“我妈在国外突然查出肝癌,发现的比较晚,想着既然也认定了你哥哥,干脆就把婚礼办了吧。趁她……”她话说得委婉,苦笑里藏着很浓郁的忧伤:“前天突然恶化了,医生说要提前做一些打算,所以婚礼很仓促。”
“对不起,”季苇一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好在陈梦初看起来依旧能保持平静:“可能都是天意,她身体一直挺好的。也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人生中好像生生死死也都很突然,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事,所以也觉得早点结婚没什么不好。”
她说完,礼貌地点一点头,下楼接水去了。
季苇一光着脚回了卧室,想着陈梦初说的话,心情复杂。
听到他们的婚事其实是仓促之间定下的,而不是背着他偷偷聊了半年现在才通知他。季苇一好像觉得舒服了一点,又觉得为了这事儿跟家里大吵一架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然而想到陈梦初所说“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实在很难不多生出些想法。
在床沿上坐了半天,忽然感觉掌心不断传来几下震动。
张渊给他发消息:“吃饭了吗?”
季苇一答:“吃过了。”又问他:“你呢?”
张渊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剧组的盒饭。
一看就还没收工,像是要拍夜戏。季苇一本来不想打扰他吃饭休息,然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感,让他不自觉把对话进行下去。
“几点收工?”
“程导没说。”
“今天怎么样?”
“还可以。”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无非也就是那些话。
忽然间跳出一张照片,极其干净的天空,漫天星斗,浩瀚宇宙。
张渊说:“很漂亮,给你看。”
季苇一心里砰得一跳,看着自己窗外的一轮明月,虽然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下意识想拍一张发回去给张渊。
他站起来,可能是起身太快血没泵到脑袋上,也可能是绷着一整天的劲儿终于松下来,眼前一瞬间黑下去。
季苇一摔在地上。
第35章
失重感征服身体的那一刻, 季苇一有一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为什么在这儿?要去做什么?
消失的感官逐一扶苏,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为身体紧贴在地板上, 传导到鼓膜上的震动格外明显。像影视剧古装戏里的战鼓声,咚咚咚咚又急又重。
然后恢复的是嗅觉。嘴巴里有种咸咸的味道, 季苇一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应该血, 他摔倒时上牙磕在了下唇上, 大概磕得很深,温热的液体涓涓流出来。
那应该会把牙齿染红——他想到这件事时,眼前的黑雾正开始一点一点散去。视觉复明, 房间以一种前所未见的奇怪角度倒置在他的面前。
地板原来扫得这么干净, 他想, 许阿姨真厉害。
最后痛觉才终于被唤醒,醒了还不如没醒。实木地板很硬,季苇一是侧着摔倒的, 膝盖和屁股先着地, 然后脑袋砸在地上,万幸没有撞到什么东西。
但无论手脚、膝盖、躯干、额角甚至包括下嘴唇都很痛, 他慢慢坐起来, 用手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一触方有锐痛从手腕处传来,他又摔下去, 这次脸向前扑倒在床上, 勉强把身体撑住了。
体位放低之后,心脏的血能更容易泵进脑袋里, 季苇一便也一时不急着起来, 就把脸趴在被子里。
这时候才逐渐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两天的奔波, 他摔在自己卧室里了。手表一直在震,季苇一偏过头来看:房颤。
哦,房颤,房颤对他没什么稀奇——但是房颤会让人失去意识吗?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从未遇见过。
或许,他这不叫晕倒,他只是体位性低血压,所以摔了一跤。季苇一想起来去摸身边的手机,边摸边把自己挪到床上躺下。
浑身都痛,他把手机举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侧着脸单手笨拙地滑动着。
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对话上,看来信时间和现在的时间,他应该真的只是恍了神。
能让他恍惚的因素太多了,低血压,久病虚弱,呕吐后脱力,季苇一半阖着眼睛努力说服自己,摔一跤也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赶在季津还有不到两周就要结婚的关键时刻。
他快把自己说服了,直到张渊的脸突然跳出来,瞪着他的黑眼睛,沉沉地盯着他:“不要生病。”
不要生病,至少不要生大病。季苇一翻开手机相册,有一个单独的分类里专门存着病历照片。
昨天刚做了心电图,结果显示除了心率过快没有太大的问题。再往上翻,快一个月之前的彩超结果也跟以前一样。
正在犹豫之际,电话打进来,季苇一下意识点了外放,甚至都没看清那是谁?
“小季总,”一个低柔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老周跟我说你要给季总的婚礼找司仪?”
季苇一才想起自己刚刚在饭桌上给几位做主持的朋友发了消息,有两个人当即回复档期不合,这是第一个听上去很积极的电话。
他轻声笑,张嘴说话牵动唇上的伤口,只好格外文雅的发音:“怎么样,给源海集团的ceo主持婚礼跌不跌你的份儿?”
对面一串爽朗的笑,电话打了快半个小时,季苇一心头一桩大事落地。
挂了电话,才看到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聊天记录上,最后一条消息是张渊拍的星空。
季苇一想起来,自己摔倒之前原来是打算拍一张月亮给他的。
他撑着身体坐直,也懒得再走过去了,就那么对着窗户把画面放大。屏幕上的风景却模糊不清,他对了半天焦,才偶然间发现原来是镜头摔裂了。
季苇一忽然愣住,他为什么要给张渊发照片?
他到底想要和张渊以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相处呢?
夜色透过窗子映进季苇一的眼中,恰有云来,把月亮挡住。
季苇一最后只在屏幕上敲了下一句:“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
之后几天季家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婚礼忙作一团,陈梦初母亲病重,大半时间待在医院里。季津心疼未婚妻,不要她过多操心婚礼的事情,只是自己也手忙脚乱。
反倒是季苇一对这些事更得心应手些,在这一行的熟人也多,主动揽了很多事过来,整体忙忙碌碌。
那天摔倒之后,心脏并没有出现什么超出平日的不适感,除了膝盖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放慢行动。在家忙起来之后总是跟他人一起行动,季苇一作息反而规律了一点,缠绵的上呼吸道感染终于痊愈。
一周多以来,他和张渊的联系也固定在张渊每天“吃了吗”“睡了吗”“病好了吗”“收工了”。张渊里例行打卡,季苇一有问必答。
也就单纯是答了答。
直到许琮提醒他张渊过几天会有两天假,问季苇一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两天假难道还要回来一趟?不够路上的时间。”季苇一嘴上说了,后来还是问张渊:“你放假有什么想法?”
消息发过去就没有下文,季苇一没在意,没空看手机在片场实在再正常不过。
他放下这事就去忙别的了,结果一等等来的是程秋的电话。
“过两天张渊有假,你打算让他回去一趟吗?”
季苇一却没觉得程导有那个闲心思当张渊的生活阿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额,也没有。”程秋闪烁其词:“就是,他助听器坏了,这边地方小也不好修。”
“助听器坏了?”季苇一疑惑:“怎么坏的?”
“动作戏,不小心掉地上被踩了。”
“那就让他回来吧。”季苇一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想着两天折腾一趟倒是辛苦,临挂电话,又听见程秋说:“张渊还是……非常努力的。”
什么意思?他隐约感觉这不像是一种单纯的夸奖,又觉得程秋本也不是很爱拐弯抹角的人,叮嘱许琮:“给张渊订往返机票,提前问一下助听器坏了要修多久。”
电话那头的程秋放下手机,剧组正在晚饭,人人围在支起来的小桌边抱着饭盒。
同组的男演员边吃饭边拿眼睛瞟着张渊手背上烫出来的两个泡:“小伙子,很有职业精神嘛。”
正在埋头苦吃的张渊意识到似乎有人跟他说话,抬起头来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程秋叹气,助听器确实是踩碎的,踩碎之前的事她没有跟季苇一说。
一场要从经过火中的戏,燃烧点没有控制好,开机之后忽然有火窜上来,她刚要叫停,张渊就那么冲进去了。
他跑出来的时候有火苗已经舔到衣服上,还好布料经过特殊处理,张渊在地上稍微蹭一下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