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季苇一见血,胃里忽然翻腾起来。
交警见人孤零零地摔成这样,问他和许琮作为报案人,能不能跟到山脚下的医院简单做个记录。
季苇一答应了,钻回车里,拧开许琮给他的功能饮料喝了几口。酸甜的东西一热就光剩下酸,他喝了两口,倒是不反胃了,开始隐隐胃痛。
才到医院,程秋忽然给他打电话:“喂?”
“小季总。”对方像是睡到一半醒了,嗓子有点哑:“刚刚才想起来,给我推个张渊的联系方式呗。”
导演联系演员实在太正常不过,但季苇一和张渊刚刚有了点不愉快。
如果不是正好在这么个晕头转向的当口,季苇一肯定会记得要她先别去找张渊,等他打个招呼再说。
偏偏刚看了车祸现场精神冲击太大,居然大脑一片空白,顺手就给发过去了。
他刚想挂电话,那头叫号的声音响了,程秋顺口问他:“你怎么,在医院?”
“中心医院,”季苇一答:“路过遇到车祸,帮忙报了个警,跟过来了。”
“热心市民啊,”程秋随口开了个玩笑:“你忙吧,回头找你。”
她确实是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回个消息的功夫就精神了。想起来还没加过张渊微信,又随便来问一问,边给张渊发好友申请,困劲儿又有点上来了。
没想到张渊一秒通过好友申请,打招呼只有两个字:张渊。
程秋想这人还真是挺有风格,寒暄两句:“你好,小季总把你推给我的。”
她仅仅只是出于礼貌,解释一下怎么拿到的他的联系方式,张渊却问:“他让你来找我?”
程秋有点莫名其妙:“对啊。”
他和自己之间的合作缘分都是季苇一牵的线,不是季苇一让她来找他,他俩之间也没有别的共同好友了啊。
对话框那头沉默良久,久到程秋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
张渊问:“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中心医院。”程秋敲出这四个字,用尽全部意志力按下发送,又倒回梦里。
再一觉醒来,又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下午四点,太阳都西斜了。
捡起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和张渊的聊天上,对面在几个小时前回复她:“谢谢。”
程秋打了个哈欠,关掉界面去洗漱,冷水拍在脸上,她忽然愣住了。
不对。
她说季苇一在医院这个事,是不是有点容易引起误会啊?
第15章
季苇一在急诊室门口配合着答了几个问题,那头医生已经想办法拿伤者的指纹解锁了手机联系他的家人。
年轻的交警跟他道谢:“行了兄弟,麻烦你了,亏得你俩报警呢,你看看吧,一块儿飙车没一个管他的。”
季苇一胃里不舒服,礼貌笑笑,没接他的话。正巧急诊室里刚刚接诊的医生走出来,交警便问:“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摇头:“刚拍了ct,颅脑损伤挺严重,不好说。”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几乎同时,急诊室的自动门又开了,隔着门望一眼,心电监护仪滴滴滴的响起报警,有医生迅速将某张病床围住。
下一秒门就合上了,季苇一和交警小哥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认出那人身上穿着的亮红色体恤衫。
交警叹气:“这个月第五个了,你说这些人咋想的呢,有命活着好好的,非要作死找这个刺激。”
季苇一只觉得胃里像有什么东西悬吊着,卡在胸前不上不下。亲眼见到一个方才还能迷迷糊糊答话的人心跳归零,造成的冲击比他预想中更大。
他喊声许琮,准备离开急诊,无论如何先到外面缓口气。
转身,又看见急救医生急匆匆推着病床过来,血淋淋一团也就勉强能看出是个人。
季苇一愣了愣,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觉出胃痛,一弯腰就吐了。
他胃里只有功能饮料,所以吐得很急,呛进气管里,剧烈地咳嗽。
突然呕吐的人在急诊区见怪不怪又值得警惕,立马就有护士冲过来:“什么原因来的医院啊,挂号了没有?”
许琮在一旁手忙脚乱:“挂挂挂挂我们不是来看病的。”
季苇一已经捂着肚子蹲下来,冲护士摆摆手:“晕血,对不起。”
胃痉挛这种毛病,细究起来没有什么大碍,发作的瞬间却实在是痛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苇一蹲在地上,站是站不起来,蹲也快蹲不住了。医院地板太脏,他又绝对不肯往下坐,整个人抖得筛糠一样。
许琮来扶他,连拖带拽把季苇一拉到椅子上。急诊的椅子都很滑,他生怕季苇一出溜下去,自己就要变成把老板扔在地上的怨种助理,坐在一旁死死拉住他。
季苇一被他弄得很烦躁,有的人是病起来就顾不上那么多细节,他是一难受就格外特别龟毛。虽然痛得只想缩着,还是很努力地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别动我,你身上热。”
其实他是觉得许琮身上有汗味儿,但这个说法似乎有些残忍,在痛得濒临崩溃之际,还是用最后的理智找了个更温和的借口。
许琮投降似的把两手举起来,火速把屁股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出来:“不动不动不动,小季总……咱要不再去看看胃呢?”
季苇一把整个上半身折叠下去,闷闷地嘟囔:“上个月刚看了,照胃镜又不是照镜子,哪儿那么好看。”
他胃不好是一早就有,小时候只是不爱吃饭,前些年手术过后阿司匹林吃多了,曾经发生过两次胃出血,万幸都很轻微。
药不敢停,他除了小心翼翼地经常检查,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季苇一上半身折在自己腿上趴着,脑袋悬在膝盖外面,大脑充血,晕晕乎乎的。
趴着趴着,忽然冒出一句:“许琮,一会儿开车去找张渊吧。”
他从一生下来身体就没好过,只分有时候重些,有时候轻些。久而久之,思维方式也跟着受影响。
比较明显的一点就是,他病程缠绵消磨日久的时候,会觉得人这一生活太久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但病得又急又猛离鬼门关比较近的时候,又会忽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很热爱生命的。
今天倒不是他病,可亲眼目睹生命的流逝的冲击简直像自己也经历了一次生死。
然后忽然就想到,如果真是明天要死了,他和冯帆那点事可能也谈不上太重要。
毕竟冯帆已经死了,更犯不着为了和死人的旧恩怨把眼前的事情的搅得一团糟。
许琮很莫名奇妙地“啊?”了一嗓子,搞不清他这又是想得哪一出,抬起头忽然惊讶地差点咬了舌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季苇一趴在膝头半天等不到他回话,略有些不悦地直起身重复了一次:“我说,开车去酒店找张渊吧。”
许琮没应,只是呆呆地目视前方,季苇一顺着他的目光转头过去。
看到了,气喘吁吁满头是汗的张渊。
这到底是找了个保镖还是找了个曹操……许琮大为震惊。
季苇一第一反应是想知道张渊听清楚他刚才的话没有,对方脸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程秋只告诉张渊季苇一在中心医院,他刚才是从门诊进来,一路上一个人一个人看过来的。
季苇一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从张渊剧烈起伏的胸膛看出他跑得很急。
他问:“你怎么来了?”
张渊几乎是同时开口:“你生病了。”
季苇一想要跟他解释他来医院其实不是来看病的,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都看起来很没有说服力。
即便他确实谈不上跟张渊坦诚相待,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就是这么敷衍而直白的糊弄着他。
季苇一说:“我胃有点不太舒服。”
下一秒,张渊坐到他身边,把一只手按在季苇一的上腹:“这里痛?”
“嗯。”季苇一激灵了一下,突如其来地身体接触让他肌肉紧绷。
然而张渊的手像那种烤热了的粗盐袋子,非常温暖,有一点分量,不轻不重地压在腹部。
他感觉胃部的抽搐变得明晰起来,但因为有热的东西敷在上面,痛感没有增加,而是在剧烈地弹跳几下之后,慢慢安静下去。
张渊垂着眼睛,很专注地在他身体表面按揉,可能摸到他胃里平静了一点,又腾出一只手来,掐住季苇一右手的虎口。
“冯叔说,胃疼要按这里。”
他手劲儿很大,找准穴位,轻轻一用力,季苇一身上猛地痛出一身汗。
可能是偏方真的灵,一秒钟的疼痛过后,胃里的痛随着汗水一并消散。
季苇一低头看着张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和自己更加苍白的皮肤。
心道张渊手指甲上的白月牙还挺明显,听说这样的人身体好,气血足,精力旺盛。
他手上就没有,一个都没有,因为贫血,连手指的颜色都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