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哦,第一批是监督室干部,第二位是幺己委副书计,第三位是氵每关总署……
  薄贺会意,拐向兰台院偏门。
  他在书房门前站定,屈指叩了三下,两重一轻。
  “进。”门内传来林夫人的声音,比平时办公时略低半度,说明最后一位客人刚走不久。
  薄贺推开门:“郑伺长居然肯喝老君眉?”
  林夫人手中的钢笔稳稳画完最后一个句号,抬头看向他。
  她抬头时,无框眼镜后的目光先落在文件末尾,再移到薄贺脸上。这是她多年批阅公文的习惯,先确认签名栏是否完整,再处理其他事务。
  林夫人已不再年轻,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细纹,但眉骨依然锋利,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两鬓有几丝白发没染。身上是藏青色三件套:双排扣西装外套,同色马甲,裤脚刚好盖住脚踝,白衬衫的领口别着素银领针。
  “实习一个月,倒学会听墙角了。”她摘下眼镜,指腹在鼻梁上按了按,“坐。”
  薄贺坐到母亲对面。林夫人取出茶罐,捻起一簇君山银针,随后执壶,壶嘴低倾,水流如丝,第一泡刚好注满七分。
  他们沉默着品完三道茶,薄贺将茶盏轻轻放回酸枝木茶盘,盏底与托盘接触时发出“叮”的一声。
  很好,气氛到位,谜语人会谈正式开始。
  “郑叔今天来,又是为了他女儿的事?”薄贺率先开口。
  “嗯,”薄母回道,“他女儿要参加联合培训,来备案出入境记录。”
  哦?海关已经锁定赵巡查组的出入境证据了?
  薄贺摸摸下巴:“需要家里打招呼?”
  “不用,系统自动核验。”
  哦,最上面已经按了“一键抓捕”。
  “对了,”林夫人翻开日程本,“下周三海关有个研讨会。”钢笔尖点在某个名字上,“你要是感兴趣,可以陪我去。”
  薄贺看清了那个名字:海事夂卜处长,母亲亲手提拔的人。
  他犹豫了几秒。为了柳家那点事儿,真的有必要麻烦母亲么?
  但薄贺很快理直气壮起来,偶尔啃啃老怎么了!他又不多啃,就啃一小口。
  “我那天要陪苏砚顷去医院,”薄贺眨巴着眼睛,装出乖巧的样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您帮我和行政处说一声,”他努力把眼睛睁得圆溜溜,“我上次借的测深仪还没还。”
  林夫人轻哼一声,却在笔记本上写下个电话号码:“打这个内线。”
  薄贺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母亲。”
  林夫人的嘴角几不可见地软化:“鼎俎院新来了苏菜师傅?”
  “是哥哥在试菜,”薄贺也放松下来,“我去看看他的研究成果。”
  “去吧,别给你哥捣乱”
  薄贺走到门口又回头:“母亲这次能尝到成品吧?”
  “明天早餐,”她重新戴上眼镜,“我保证。”
  夜里,薄贺踩着月光溜进哥哥的院子,脚步轻得像只狐狸,尾巴尖儿都不带晃的那种。
  薄珩背对着他站在药柜前,手里捏着一把晒干的桂花,正往瓷罐里装,外衣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那枚greubel forsey腕表。这是薄贺去年在d国钟表展上拍下的孤品,表盘背面雕刻着他们兄弟小时候的剪影。
  黑发青年慢悠悠伸手,指尖先撩过哥哥后颈的碎发,像小时候恶作剧那样轻轻一挠,等对方无奈摇头时,才得逞般环住脖子挂上去,下巴懒洋洋地陷进哥哥的肩窝。
  “小宝?”薄珩头也没回,语气里带着纵容,“这么晚不睡觉,来偷我的药膳配方?”
  “才不是,”薄贺蹭了蹭哥哥的肩膀,“我来检查你有没有偷偷往汤里加砒霜。”
  薄珩低笑一声,单手托住他的腿弯,稳稳站直:“那要不要顺便检查下我的游戏室?”
  整面墙的智能调光系统将游戏室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4k屏幕上,粉色的卡比刚张开大嘴,就被黄金林克的箭矢射中眉心。随着“game over”字样炸开,薄贺向后一仰,瘫进懒人沙发。
  “五局三胜!”他卷着羊绒毯打滚,“刚才手柄延迟了!”
  “行,算手柄延迟,”薄珩关掉屏幕,按住薄贺卷饼,“但现在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明天再玩。”
  薄贺裹着羊绒毯蛄蛹两下,一个翻身趴到沙发边缘:“哥,你想大白了吗?”
  他还不想睡觉,想和哥哥聊天。
  薄珩又陪他聊了半小时无关紧要的事,话题从弟弟大白到乔昱川新开的马场,再到他们的童年糗事。直到薄贺打着哈欠站起身:“哥哥晚安。”
  “小宝。”薄衍突然扣住弟弟的手腕。
  “历寒骁……”他斟酌着用词,"没为难你吧?
  “没,他人挺好的。”薄贺坐回沙发上。
  “嘶……”薄珩不小心咬到舌尖,血腥味在口腔漫开。
  人挺好?历寒骁那疯子的字典里恐怕根本没这三个字。
  “要是他敢欺负你,”薄珩语气郑重,“我可以让他重温一下大学体育馆地板的触感。”
  “不至于,真不至于,”薄贺被哥哥的态度逗笑了,“他虽然对待敌人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但是对待朋友像春风……”(1)
  笑声忽然卡在喉咙里。
  ——不对。
  上次电话里,哥哥就说过“没事离历寒骁远点”,这次又用“体育馆地板”这种具体到诡异的案例。
  “哥,你实话告诉我——”薄生发现了盲点。
  “历寒骁在朋友面前到底什么德行?”
  *
  (1):化用自雷锋同志名言。
  第18章
  薄珩注视着窝在沙发里的弟弟。薄贺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卷着羊绒毯边缘,将绒毛拧成一个个小漩涡。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性动作,每次问敏感问题时都会这样。
  “他在朋友面前……不像公开场合那么疯,但本质没变。”
  “那……”薄贺揪住羊绒毯的流苏,“要是有朋友捉弄他呢?”
  真皮扶手在薄珩掌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敢捉弄历寒骁的人早死透了,朋友也不例外。大四那年圣彼得市的宴会上,某个军火商继承人不过往他酒杯里多倒了半勺伏特加,隔天就被挂在冬宫桥栏杆上,吹了一夜的刺骨寒风。
  “他比较……开不起玩笑。”薄珩最终选择了个温和的说法,余光瞥见弟弟突然变得僵硬的指尖,警铃大作:“你捉弄他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薄贺干笑两声。
  他翻身滚过来,整个人横着压住薄珩的大腿:“哥你干嘛跟这种危险分子当朋友?”
  因为他够疯,我够黑,薄珩摸摸趴在腿上的弟弟。
  “因为他……”薄珩掐住弟弟腰侧的痒痒肉,在薄贺炸毛的笑声中说,“帮哥哥带过饭。”
  “……你哄小孩呢?”薄贺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按回膝头。
  薄珩修长的手指没入弟弟柔软的发间,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他要是敢疯……”指尖突然收紧,“哥哥就让他永远闭嘴。”
  *
  新生报到日。
  z大正门前,日光透过梧桐叶隙簌簌洒落,薄贺推开车门的瞬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便钻入耳中。他顺着新生们偷瞄的方向望去——
  历寒骁正倚在改装版奔驰g63的车头,哑光黑车身像头蛰伏的机械兽。这辆能防rpg的越野车往新生堆里一杵,活像把加特林架在了甜品店门口。
  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校长是他小弟呢。薄贺在心里蛐蛐他。
  过去这一个多月,薄贺都在父亲的公司实习,每天从晨会忙到深夜。历寒骁的联络频率明显降低了,像是刻意为他留出喘息的空间。
  历寒骁虽然不再约他,却延续着每日送点儿奇怪小东西的习惯,比如古董钢笔、嵌着微型定位器的袖扣,还有据说能防弹的公文包。
  只是多了个小变化:前两周起,历寒骁开始固定给他送午餐,那些保温盒一打开就能闻到扑鼻的香气:酱汁浓稠的炖牛肉堆得冒尖,金黄酥脆的炸猪排摞成小山,油亮亮的烤蔬菜从盒边溢出来。这些完全是历寒骁那套“能吃是福”的作风,粗犷得根本谈不上摆盘,却莫名让人食指大动。每次都是助理送到前台转头就走,连面都不露。薄贺撇撇嘴,反正不耽误工作,味道又确实香得邪门,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苏砚顷那条“历寒骁喜欢你”的短信本该被薄贺遗忘,可历寒骁这人太会刷存在感——人不到场,却总能让他没法忽视。那些掐着点送来的午餐,那些有趣的小礼物,让人想不在意都难,偏偏又挑不出毛病。
  不过眼下校门口人来人往,显然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薄贺瞄了眼校门口拥挤的人群,决定悄悄从围观学生身后溜走。他可不想被当猴子看,等找个清净地方再联系历寒骁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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