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颜桢最喜欢他这股乖巧劲儿。
  一顿饭吃完,颜桢看着少年,终于还是开口了:“如果有误会的话,其实可以试着解开的。庭玄,他可能是太陌生了……”
  她和陈嶷都是过来人,从相知相爱到成亲,需要走过很久的时间。这个过程需要两个人不断地磨合,必不可少地就会刺伤对方。这其实是个简单的道理,陈嶷也懂,只是他作为林春澹的皇兄,自然会偏向、放大。
  但颜桢比他理智许多。她和谢庭玄多少有些渊源,所以提起旧事来也熟悉些,“谢家规矩多,他自小被约束着,一向无欲无求。但人怎么会没有欲望呢,被压抑、被束缚久了,人是容易发疯的。”
  所以当遇到自己抛开一切也想要得到的人时,便会有些收不住手,欲求与猜疑交杂着,自己就能把自己逼疯。
  何况,他比其余的谢家子弟还要再惨一些。旁人尚且有父母疼惜,而他母亲再嫁,父亲则是那个加害者。这样长大的孩子,性格总是有些缺憾的。
  只是从前他光芒太盛,隐藏太好,才真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光风霁月,无欲无求。但,人永远是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或人。
  她目光落在林春澹身上,注视着少年明亮的眼眸。而谢庭玄此生所有想要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之前,陈嶷从薛曙那里听说了少年去西山寺乞求的事,告诉了她。
  她当时听完只觉得震撼无比,觉得林春澹的心像一颗宝石般纯粹美丽。
  但现在想想,或许正是他身上那股不同的气息,吸引了谢庭玄。虽然也在苦难中挣扎,他却天生比别人更拥有爱人的能力。
  不会爱人的总是天然地追逐着爱人者。
  林春澹像是一潭温软而有力量的水,是珍贵的天上水,所以才引得无数人为他倾倒,为他折腰。
  思及此,颜桢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突然停顿了下来,说:“还是你自己决定为好,感情的事旁人只会越搅越乱。”
  因为她更喜欢林春澹多一点,她是看出他心有不舍才会这样说。但她也相信,少年能够自己选择好,他也能找到更好的人。
  林春澹眸光颤动了下,其实他听完是有所动摇的。但他还是习惯性地逃避,默默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我太忙了,要养善念,还要准备册封仪式,还要做好去国子监读书的准备……没时间想这些事情。”
  “好。”
  颜桢笑着说。
  但少年的视线却落在她的肚子上,好奇地问:“皇嫂,你什么时候才会生宝宝啊。”
  颜桢说应该快了。他又喃喃道,“我还没见过小宝宝呢。”
  林春澹想,陈嶷和颜桢生出来的娃娃一定是粉雕玉砌的。到时,一个小小的奶娃娃跟在他后面,叫他小叔叔……
  想想就觉得很开心。小孩的脸颊应该很嫩,他可以随时随地地揉捏小孩的脸颊,然后再猛亲几口。
  会比猫猫可爱吗?
  *
  大雪之后,一连晴朗了几日,但化雪比下雪还要冷上很多。
  寒风萧瑟,刚办过喜事的谢府,此时却冷清不已,又回到了往日寂静的样子,没有一丝人气儿。
  新房内,谢庭玄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穿得很单薄,浑身没有一丝血色,病怏怏的。
  他的确病了好几天。那夜郁结痛苦,他吐了许多血,又因为天冷,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太医令他卧床静养,又给他开了不少药。
  日日灌上一大碗,但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
  太医说他若想病好,还是得放弃执念才行。
  执念?
  那不叫执念,那是他此生不能抛却的东西。谢庭玄在床上躺了好几日,醒来梦里都是那双眼瞳。
  都是那个无法抛却的人。
  无数次的梦里,他都听见少年说原谅他了,说他还爱他。
  但无数次的梦醒,空余一室寥落。他只能攥紧那个锦囊,护在怀中,他那么想着:
  这是他们曾爱过的证明,他们曾经结发为夫妻……是谁也抹不掉的,是谁也无法夺走的。
  他病得太重,光灌下汤药,病却不见好转,反而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所以林春澹来谢府的时候,正巧碰上桑尧轮值,他没有告知谢庭玄,怕再刺激到他。
  但,就像是冥冥之中一样,上天注定一般。
  谢庭玄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一种召唤。他起身披上外衣出门,在一片萧瑟中见到了梦中的那个人。
  少年穿着玄色的衣衫,抱着一只很大的白猫。身形修长纤瘦,腰很细……谢庭玄抱过的,几乎一条手臂就能揽全。
  唇很粉,谢庭玄亲过的,特别好亲,让他流连不已,魂牵梦绕。
  那双眼睛,也美丽得要命。谢庭玄知道的,它曾满满地倒映着他。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陪在身边的却不是他。
  亲昵依偎的不是他……
  就连那双他无数次亲吻的眼睛里,都倒映着的是别的男人呢?
  谢庭玄嫉妒得快要死去了。
  他此刻病弱,身形站在廊下,真的如飘过的幽魂一样,在阴暗处注视着别人的甜蜜。
  眼尾通红,死死地绷紧下颌。
  不让痛苦溢出来。
  林春澹,真的不要他了吗?
  第68章
  另一边, 林春澹抱紧了怀中的长毛大猫。
  薛曙挨着他,也好奇地伸手去逗它。但善念跟他不熟悉,而且它是一只非常有性格的小猫, 在他靠近的一秒立即拱起了背。
  不断发出“嘶嘶”的危险声音,朝后退着。
  暗中观察的谢庭玄, 修长五指死死地扣着廊下的栏杆。眸色虽然依旧很冷, 但紧绷着的下颌有所放松。
  他忍不住地骄傲, 善念还是跟他亲的, 从不让别的男人碰它。
  而少年只能安抚地摸了摸善念, 喵喵了两声哄它, “干嘛这么凶,那么凶别人都不喜欢你了。”
  薛大世子尴尬地收回手,目光里有些幽怨, “我长的很吓人吗,它这么讨厌我?”
  林春澹安慰道:“不, 它就是很凶。不是单你一个。”
  他眼皮微垂,突然想起善念唯独会讨好的另一个人。谢庭玄……会在哪呢, 听说他生病了,好了点吗?
  想到这个, 少年情绪顿时变得有些纷乱。
  而薛曙听完林春澹的话, 一秒开心起来。他丝毫不气馁,一边从腰间的小口袋里拿出小鱼干,一边逗着善念, 这才勉强摸了它一小下。
  但善念反应过来之后, 立即邦邦地拍了他几巴掌。虽然没伸爪子,但也很疼。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收回手。看着那猫, 心里忍不住骂了句真凶,但表面却丝毫不显。反而嬉皮笑脸地俯身凑近少年,说:“虽然它很凶,但是为了你,我会好好和它相处的。”
  彼时,寒风刮得树上的残枝吱呀作响。但两个少年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却格外明媚。薛曙刻意离得很近,那双漆色眼瞳完全黏在少年脸上,贪婪地扫视着他每一寸的美好。
  唇微微翕动,似乎下一秒就会亲上去一样。
  这一幕落在谢庭玄眼中,恍若天惩一般,寸寸地诛着他的心。他嫉妒得发狂,疼得心脏都要裂开,按在柱子上的手指边缘,用力到发白。
  掌心的伤口复而渗出血来,染红了绷带。
  眼睛里满是不甘和痛苦。
  喘息急促,恨意快要把他自己的所有都要吞没了。即使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弄死薛曙……却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
  因为他知道,发疯再也没有用了。那样他既无法留下林春澹,也没法让对方再爱他。
  只会,越推越远。
  只会,让他更恨他。
  林春澹只觉得薛曙真粘人。他收起想白他一眼的欲望,拍了拍肩膀,说:“你别被它挠死就行,我们快走吧。”
  呆在这里,怪不舒服的……就好像暗中,总有人在窥视着他一样。
  突然,一声:“春澹。”
  令少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瞳仁轻轻地颤动起来。
  这声音,如冰击玉石,又带着微微的病态。林春澹一秒钟认出来了,但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连头都没回一下。
  抱着猫,梗着脖子朝外面走。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连它也要带走了吗?善念是我们一起养的……”
  一声又一声的询问,夹杂着内心深处最痛苦的恐惧,可却没能换来少年的回应。
  谢庭玄迈步追上去,他穿得单薄,整个人消瘦嶙峋像只鬼。
  却被毫不留情地拦住。
  薛曙神色冷漠。他转头,自上而下地审视着从前高高在上的谢庭玄。轻嗤道:“谢宰辅把自己弄得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样子,以为就能被原谅吗?”
  目光触及他,谢庭玄神色变冷。他抿紧薄唇,整个人平静得像一汪深渊,居高临下地掀了下眼皮,声音冷极:“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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