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比我讲的多一遍。”
  “不生气了。”
  -
  隋秋天一般不会说心口不一的话。
  她说的不生气,就是真的不生气,也不会在很久以后突然找出这些天的记忆然后去翻旧账的那种。
  她的不生气,就是指,在棠悔按照她想要的,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又闷头去扯很多纸巾过来,在棠悔面前堆成一座小山,让棠悔随时可以擦眼泪,也悄悄擦一擦自己不小心流下来的眼泪。
  也是指——她会把那些自己求过来的符纸,一道一道全都塞给棠悔,并且告诉棠悔,这一道平时要放在哪里,那一道又放在哪里……
  “怎么这么多?”
  于是,棠悔捧着那一手的符,突然变成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多。”
  隋秋天刚刚小哭过,现在眼睛还稍微有点红红的,
  “都已经没有去给你求财运符了。”
  棠悔只好说,“好吧。”
  棠悔把那些符全都收起来,突然说,“那我给你的平安符,收到了吗?”
  “收到了。”
  隋秋天说。
  然后。
  又把自己戴着平安符红绳的左手伸过去,“苏秘书给我那天,我就一直戴着。”
  今天她特意从心口上摘下来,戴到了手腕上。
  棠悔点头,“那就好。”
  “你摸摸。”隋秋天说。
  棠悔停了片刻,像是有些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摸摸我的平安符。”隋秋天很认真地重复一遍。
  “好吧。”
  棠悔觉得她的心思简直干净过了头,便也十分配合地,摸了摸她的手腕。
  隋秋天个子高,但骨架不是很粗的那种,手腕偏细,但摸起来肌肉很紧,皮肤也很滑。
  棠悔的手一落到上面——
  隋秋天瞬间绷紧了。
  像很迟钝意识到这种触摸所带来的亲密感,一下子变得很僵硬。
  棠悔笑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但她现在是真实的开心,因为隋秋天回到她身边,因为隋秋天还是会被她一碰就缩得很紧。
  她摸着隋秋天光滑的皮肤。
  找到那根细细的红绳。
  顺着,攀下来。
  手指挤进隋秋天很紧张、僵硬得像是猫爪一样努力分得很开的五根手指缝隙。
  “好了。”她笑着说。
  隋秋天缩在她的腿边,因为她的动作很害羞,高个子缩成很小一团。
  久久,她才意识到她没有打算放开自己,但也没有很想要挣扎,像是意识到这点,她整个人缩得更小了,也很慌张地憋出一声,“嗯,好吧。”
  -
  很可惜的是。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左右,棠悔就松开了隋秋天的手。
  她要给围巾完成收尾工作了。看来这条围巾真的很重要。
  于是。
  隋秋天便右手握左手。
  守在她旁边,眼巴巴地看她去织那条围巾。
  大概出于某种心理作用,体温残留总是很久。
  隋秋天沉默地坐了一会,觉得自己整只左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僵硬,笨拙,也不敢动。
  她低着视线。
  用自己的右手去握着左手手腕。
  握一会。
  左手五指分开。
  她盯着空落落的指缝看一会。
  又仰头,盯着棠悔看一会。
  这种行为很古怪但幸好,棠悔看不见。
  于是隋秋天胆子真的变很大,她变成很敢去盯着棠悔看的一个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
  总之,房子里面暂时也没有别人过来,她的肚子也想不起来要饿。
  “可以了。”那个时候棠悔说。
  “什么可以了?”隋秋天没有反应过来。
  “嗯?”棠悔把棒针收起来,又把膝盖上的围巾服服帖帖地折起来,大概是觉得她注意力很不集中,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给你的围巾。”
  她说——给你的围巾。
  给你的。
  给她的。
  隋秋天不好意思地低了低脸,擦了擦手,哪怕手掌中心也并没有汗,“谢谢。”
  “过来试试。”
  棠悔大概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又把膝盖上叠好的白色围巾展开了。
  “好。”
  隋秋天温顺答应。
  稍微站起来一点。
  把头靠过去。
  棠悔摸索到她头的位置,手掌柔柔搭到她的耳朵上——
  隋秋天耳朵慢慢变红,变烫。
  但棠悔把手搭到她耳朵上就没有挪开了。她靠得很近,整个人的气味将隋秋天裹住。
  围巾围上来,隋秋天感觉自己被一颗很温暖的茧裹住,连耳朵都发烫。
  “很舒服。”她低了低头,耳朵还在棠悔的手里,很小声对她说。
  棠悔笑了起来。
  她捏了捏她的耳朵,“那就好。”
  很大方的小动作,并没有持续很久,就松开。
  隋秋天耳朵发烫,也发红。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
  她不想去吃早饭,就想在棠悔旁边这样坐着,很久很久。
  但棠悔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隋秋天这样闲散地度过一天。她织完围巾,静了一会,便问,“现在几点了?”
  隋秋天习惯性看了看手腕。
  智能手表坏掉了。
  她捂住表盘。找出手机看了眼,然后对棠悔说,“差不多要九点了。”
  棠悔“嗯”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去吃早餐。”
  “什么时间差不多了?”隋秋天问。
  棠悔本来在收拾那些没有用掉的毛线。
  听到隋秋天的问题。
  她动作顿了一下,微垂着眼,没有看隋秋天的眼睛,说了一句,
  “你表姐等会可能会过来。”
  隋秋天停住动作。
  她变得很安静。
  像鱼重新被关到玻璃缸里面,吐出一个一个不大高兴的泡泡。
  “今天早上她联系的我。”大概是注意到她没有什么动静,棠悔主动开口解释,“她问我,你有没有来找我,又说是你落下了很多东西。”
  隋秋天不讲话。
  棠悔过来摸她的头。
  隋秋天躲了一下,低头抱自己的膝盖。
  棠悔的手悬空一会。
  她像是拿隋秋天没有办法,把手慢慢收回来,放在膝盖上。
  叹了口气,然后说,
  “我就是想把你的行李接回来,不是想把你送走的意思。”
  实际上,棠悔很少在这种事情上出尔反尔。隋秋天在毛绒绒的围巾上蹭了蹭下巴,觉得自己勉强可以相信她,但还是很正直地强调,“不要骗我。”
  棠悔像是因为她这句话感觉到很多歉疚。
  静了很久。
  她才再次伸手,摸她的头,很勉强地笑了笑,说,
  “放心,不会再骗你。”
  -
  程时闵上山的时间比想象中来得更快。隋秋天才吃了半片面包,就踩着厚厚的白雪去接她。
  棠悔没有跟着去。她受伤之后行动不便,连房子都很少有机会出,更何况现在又下了雪。
  所以,她只是在落地窗里面,静静地看着隋秋天离开。但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
  隋秋天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孤零零坐在那里的棠悔。棠悔并没有像之前她们在白岛那样,在她回头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冲她笑。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躲在落地窗后面,脸庞模糊又遥远。她是真的又看不见她了。隋秋天突然觉得不太好受。
  隋秋天想,等表姐过来,她一定要很义正词严地跟对方讲——她不能让棠悔一个人留在这里。
  铁门那边的安保还是很严格。
  外来的车开不进来。
  而程时闵又拒绝了棠悔要派车下山去接她的请求。
  今早雪停之后,环山公路被清理过。程时闵是打车过来的。
  她穿得厚厚的。
  戴着围巾,手套和帽子,推着那个行李箱,整个人很拘谨地站在铁门那里。
  隋秋天踩着在脚底下发出“沙沙”声的雪,走过去,喊她,“表姐。”
  程时闵抬起头来,看见她的时候,眼睛红了一秒钟。但很快——
  她低头。
  用手套抹了摸眼睛,又抬眼看向隋秋天,朝她点了点头。
  隋秋天想要去接她手里的行李箱。
  程时闵躲过去。她低着头,厚厚的雪地靴鞋底踩着厚厚的雪,对她说,“一个刚出院的病人拎什么行李箱。”
  隋秋天沉默收回手,没有和她争,“那我带你进去。”
  程时闵不反对。
  隋秋天又带着她,开始走江喜昨天带她走过的那条路。
  “你妈妈醒了。”程时闵一边努力推着她的行李箱,一边说起这件事,“我告诉她你去过,她收到你的平安符,一个人躲着哭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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