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间,发现二楼的第一间卧室房门还是紧紧关着的——可能是装修的人还没有过来。
  不知道可不可以向棠悔请求,让她不要把她的房间装修成另外一个样子。
  因为她还是想要住在这里,想要她的衣柜,想要她那两个柜子的书,想要她的书桌,她一打开就有很多条和她礼裙相同材质相同颜色丝帕的抽屉,那些没有吃完的凤梨酥,她挂着眼镜小狮子的黑色公文包……
  隋秋天心事沉沉地想。
  也心思沉沉地走到楼梯口。
  本来想上三楼去看看棠悔的情况。
  但她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棠悔的声音从一楼传来,
  “你过来一下。”
  隋秋天下意识往一楼看下去——
  外面的雪好像停了,落地窗外的世界很白很白,几乎看不见其他的颜色。
  棠悔还是坐在昨天那个轮椅上,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
  但是。
  她似乎特意调整了方向,右边身子朝向楼梯这边。
  这个位置——
  使得她一边能完成手上的东西,一边又能在必要的时候听见从楼梯口传来的动静。
  隋秋天走下去。
  房子里面没有其他人。
  也不知道棠悔一个人是怎么下来。昨天晚上,又是怎么过来找她的。
  她这么想,却也没有真的问出口。
  因为棠悔正在集中注意力处理着昨天那没有织完的半条围巾——白色的,线绒绒的,看起来就很温暖。
  棠悔的动作不算快,应该也是才学不久,又因为伤没好全精力不济,再加上看不见,所以只能纯靠手去摸索有没有将线绕对,每织一个圈,都要去检查一遍。
  亲手织一条围巾,对她来讲真的是很困难的事情。
  但昨天还只有半条的围巾,到今天早上,就很神奇地快织完了。那个原本滚起来像个排球大小的大毛球,也变瘪很多,变成网球大小了。
  不知道她是多早起床,一个人在这里织了多久。
  隋秋天慢步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看着棠悔织了一会,觉得棠悔自己织一会就要去找线很麻烦。
  便很不嫌弃地在地毯上坐下来。
  窗外的雪看起来毛茸茸的。她坐在棠悔腿边的位置,抱着那个瘪掉的毛球,一圈一圈给棠悔送线,也思考,要怎么和棠悔说——自己暂时还不想下山。
  “你饿不饿?”送了两圈线之后,棠悔主动提起,“早餐想吃什么?”
  “不饿。”隋秋天摇头。
  又怕棠悔用“吃早餐”的名义让她走,便说,“现在想坐在这里看一会雪。”
  棠悔动作顿了一下。
  她侧着脸,眼睛看上去有点肿,有点红,像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在黑暗中欣赏没有声音的大雪,织这条越织就可能越乱的围巾。
  “雪好看吗?”良久,她发出声音,声线有些涩哑。
  “好看。”隋秋天抱着毛球说,又看她手中的线变短,便主动给她绕了一圈线,“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雪了。”
  棠悔点点头。
  手上绕针的动作没有停。
  她好像很着急,好像觉得现在手里的东西很拿不出手,便想要尽快把这条围巾完成。
  隋秋天坐在她腿边,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树枝一样的味道,也感觉得到她的体温。
  一个特别平淡的,有雪落下来的早晨。
  隋秋天把自己求来的那些符,全都拿出来,很是尊敬地放在那张矮桌上。
  然后微微仰头,对棠悔说,
  “今年的雪下得很大,把山顶全都盖住了,像一个奶油蛋糕一样。”
  棠悔“嗯”了一声。
  这么一点时间。
  她膝盖上在织的围巾又多了一层,“那一定很好看。”
  “是好看。”隋秋天说,“但也很冷。”
  棠悔有些错愕,“你昨天晚上冷吗?”
  又问,“那怎么不说?”
  “昨天晚上和现在还好。”隋秋天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色毛衣,又去看了看棠悔的,她们的毛衣又是相同的款式。
  她松开毛衣衣摆,给棠悔绕一圈线出来,很是谨慎地说,
  “不过要是走出去的话,可能需要一条围巾。”
  棠悔沉默。
  可能隋秋天真的改变很多,变成一个可能会“暗示”的人。纵然这种“暗示”依旧笨拙,但还是让她觉得吃惊。
  她只好奉命努力去织围巾,想要完成隋秋天这个简单的、小小的心愿。
  织了几圈。
  棠悔像是想到什么。
  便停下来,抱着那条散乱的围巾,主动开口,“我之前好几次都拆了重织的,可能不怎么好看。”
  “我觉得很好看。”隋秋天说,“白色好看,我喜欢白色。”
  “真的?”棠悔像是对她的话有所怀疑。
  “真的。”隋秋天很肯定地说。然后又真的觉得这件事很新奇,便主动问,“拆了很多次吗?”
  “还好。”棠悔否认。
  过了一会,她像是遇到什么困难,线绕乱了,便只好微微蹙眉,很认真地摸索着去把刚刚织过的几圈拆了。一边重织,一边叹了口气,“我错了。”
  “什么?”隋秋天在专心给她处理着毛线,没反应过来。
  棠悔重新织那几圈。
  视线固定在脚边,语气听上去像个知错就改的小孩子,
  “其实织围巾一点也不简单。”
  “确实。”隋秋天想起那天她们看的那部连续剧,里面的主角也哭得很厉害,眼睛像棠悔现在的一样肿,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流那么多眼泪。隋秋天想了想,说,“你对人家有误会。”
  棠悔低头。
  侧脸被头发盖住,声音压得很低,“嗯,是我错了。”
  她说这句话。
  却又好像不只是在说这件事。
  隋秋天也有一点心事。
  她盘腿坐在她的脚边,去找她的眼睛,却又不是太敢。
  雪刚刚停下来,外面是白的,整个房子里面没有其他人,她们坐在篝火旁边,一个坐在地上,一个坐得稍微高一点,一个绕毛线,另一个织围巾。这段时间很令人放松,隋秋天很珍惜,不想要提起什么事情,去破坏。
  只可惜。
  棠悔很快就把那剩下的一点织完了。
  在快要收尾的时候。
  她放下手中的木质棒针,歪头对她讲,“要不要先试戴一下长度?”
  “好。”隋秋天很快答应。
  但这么说之后。
  她看了眼那条白色的、看起来很干净很温暖地毛巾,有些紧张地左看右看,不知道自己是该站起来,还是不要。
  “你过来。”幸好,棠悔在这个时候给出她明确的指示。
  “好。”
  隋秋天再次答应。
  棠悔还是把围巾紧紧拿在手里,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隋秋天便只是坐在地毯上,慢吞吞地挪过去,也很配合地把头伸过去——
  棠悔摸索着伸手过来。
  她大概是真的看不见,害怕自己撞到她,所以摸到她的脸之后,便只是很小心地,把一整条围巾挂在了她脖子上,就很快收回了手,对她说,“你自己调整一下,看看长度合不合适。”
  “好。”
  隋秋天的喉咙被白色围巾缠绕起来,她有些局促,扯了扯左边,又扯了扯右边。
  其实,她也不知道围巾多长是合适,只觉得很温暖,很舒服,让她不想还回去让棠悔收尾。
  但她很有礼貌,很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很自恋。于是,她兀自把围巾调整了一会,发觉自己越理就变得越乱糟糟之后,不敢再多动。
  又眼巴巴地抬头,很是谨慎地问,“请问这是给我的吗?”
  她坐在棠悔的腿边。棠悔大概感知到她的声源,歪了歪头,“不是。”
  隋秋天愣住。
  棠悔笑起来。她的眼睛还有点肿,所以笑起来的样子有一点可爱,像是从来没有在昨天晚上哭成那个样子过,身体里面也从来没有过悲伤。
  “是给我的保镖小姐的。”她轻轻巧巧地对隋秋天说。
  隋秋天慢吞吞地“哦”一声,“那她现在在哪里呢?”
  棠悔嘴角的笑容弧度停了片刻。几秒钟过后,她低头,理了理垂落下来的毛线,声音很轻地说,“不知道。”
  隋秋天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角,抱着膝盖,坐在她腿边,看她很久,像个很幼稚也很固执的在玩游戏的孩童,说,
  “那你把要给她的东西先给我试戴,她不会生你的气吗?”
  落满雪的山顶好白好白,棠悔听到这个问句,短暂地露出了迷惘的表情。
  她低着头,捂了捂自己肿得很厉害的眼睛,再松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透过很多迷惘和黑暗,注视着她,声音好轻好小心,
  “那你还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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