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
但很小的时候,隋秋天就希望,自己可以有个姐姐。
不是表姐那种学习很好,很讨大人喜欢,也很讨小孩喜欢的、很听话的姐姐。
也不是实习老师那种,会对所有小孩无差别释放好意的、很善良的姐姐。
而是那种……不太讨大人喜欢,不太听话,也懒得理很多小屁孩,会做一些坏事,也不太善良的姐姐。
但她可能会很讨隋秋天的喜欢,因为她做的坏事都很酷,因为她很有野心,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做很多事情都不遵循法则,她心情好的时候可能会弯着眼睛摸摸隋秋天的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会抱着膝盖哭,会喝很多大人不让喝的酒,然后让隋秋天摸摸她的头。
因为她可能只会给隋秋天一个人买一整个蛋糕,会悄悄让她自己一个人吃不要分给别人,会在从外面回来之后不知道从哪里给她变出一个眼镜小狮子……
这样的话。
隋秋天会很崇拜她。
隋秋天从梦里惊醒。
旁边的人像是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肩膀紧了紧。但很快,这个人放松下来,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做噩梦了吗?”
掌心软软的,抚过她的头顶,还拍了拍。
隋秋天艰难地掀了掀眼皮,一点点光从眼缝中透出来,让她觉得好刺眼,觉得心跳很快,也让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难以分辨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呼吸有些紧促。
眉心也忍不住紧了紧。
下一秒。
有人抚上了她的额头,手掌心凉凉的,“没有发烧。”
这个人像是松了口气,声音很轻,落到她脸上,像飞过去的蝴蝶。
手指细细的。
快要收回去的时候,好像发现她眉心皱得很紧,便轻轻按了按,
“眉头怎么皱得那么紧啊?”
隋秋天抿唇,也顺着女人的动作,渐渐舒展眉心。
女人挪开手指。
于是她很快重新皱紧眉心。
女人动了动肩,好像是笑了一下,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发现她的眉心又皱起来,于是语气很耐心,“怎么啦?”
语气听上去,像那些在前排哄小孩的家长,“小小年纪,怎么总是像个小老太太一样。”
隋秋天瘪了瘪腮帮子。
女人轻笑一声,撤回手指。
不过……
怎么这么安静?
隋秋天晕乎乎地掀开眼皮。
下一秒。
柔软的手帕覆上来,一点一点,帮她拭去额上的汗水。
动作很温柔。
像她小时候做噩梦,醒过来,都希望得到的那种安抚。
隋秋天动了动唇。
“隋秋天。”
女人的声音飘下来,“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隋秋天彻底睁开眼,看清车外的天,很蓝,也看清飘得很低的云,很白,还看清,在她面前柔柔注视着她的棠悔,很模糊,却很美。
“我……”
隋秋天只发出一个字。
“嗯?”
女人又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停了半瞬,“要不要去医院?”
“不……不用。”
隋秋天出声。
也有些费力地从棠悔肩上抬起头来,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汗,解释,
“就是睡久了有些不舒服。”
“真的?”棠悔把手帕收起来。
“真的。”隋秋天说,她睁了睁眼睛,稍微缓过来一点,环顾周围,发现整辆车已经变得很空,便有些反应不过来,发起了呆。
“我们到了。”
棠悔的声音从她身侧传过来。
隋秋天去看棠悔。
便再一次看到了棠悔背后的天,蓝得像是纪录片里的好天气。
她发了会呆。
皱着鼻子,对棠悔说,“这里的天气好好,天好蓝,云很白。”
棠悔笑了起来。
她弯着眼睛。
又伸手过来,隔着手帕给隋秋天擦了擦脸上的汗,
“嗯,知道天气很好了。”
-
白天睡觉总是难以清醒,也容易越睡越疲劳。
隋秋天在车上缓了一会。
才知道,她们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到达白岛的汽车站,所以其他人都已经下了车。
半个小时。
棠悔珍贵的离家出走日的半个小时。
隋秋天对自己的浪费很是懊恼,“你应该早点喊醒我的。”
“有什么关系?”
棠悔反问。
然后又轻轻地说,“反正看着你睡个好觉,我心情也很好。”
隋秋天愣住。
棠悔把眼镜还给她。
隋秋天揉了揉眼睛,把眼镜重新戴上,往车窗外看了看——
车已经停在了车站,像很多辆玩具车摆在她的眼睛面前。
停车站里暂时没有其他人。
看起来空荡荡的。
“司机没有来催我们下车吗?”隋秋天好奇地问了一句。
棠悔没有说话。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棠悔。
棠悔坦坦荡荡地回望着她。
停了片刻,说,“司机吃饭去了,反正发车时间也还没有到。”
原来如此。
隋秋天点了点头。
又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那我们也下车,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棠悔点头同意。
白岛和曼市那么近,天气却比曼市好很多。她们一走出去就感受到这一点,走出车站,户外的光甚至是有些刺眼的地步,气温感受上去也很温暖。
甚至有些热。
所以隋秋天一出去。
就把外面的制服外套脱下来,只穿着里面的卫衣。
白岛是座靠海的小城,旅游业不算发达,隋秋天先是询问棠悔的意见,得到她愿意吃海鲜之后,便在手机上查了查,找到一家说是评分很好的海鲜餐厅,时间已经不早,她决定打车过去。
白岛汽车站外面,比曼市的汽车站更乱,更挤,人也更多,还有四处拉客的三轮车摩托车,拥簇着从车站走出来的乘客。
隋秋天推着行李箱,在路边拿着手机打车,肩突然被轻撞了一下——
力度倒是不大。
撞她的人匆匆忙忙地说了声“对不起”,却带着她的视线,一路小跑过去。
于是。
隋秋天便轻而易举地注意到,在车站外的路边,有个摆摊摆得很突兀的卖衣服的小摊——
是一辆看起来很干净的小货车,车门大开,外面,里面,都挂着满满当当的卫衣,是这个季节穿的,但很怪异的是,上面挂着的卫衣看上去,款式和版型都设计得很好,不像是会摆摊出来卖的,甚至……
都是两件相同款式一起卖的。
就好像是,只卖给那些成对从车站走出来的乘客。
隋秋天敏锐地扶了扶眼镜。
目光微挪,她看见车主站在旁边,懒懒散散地拿着块牌子。
那牌子上面写——
一件一百,两件五十。
隋秋天皱着眉心。
那摆摊的车主和她对上视线,笑眯眯地揽了揽手,
“妹妹,来买两件和你姐姐一起穿不啦?”
隋秋天看了看车主都没摆满的车厢,很警惕地收起电话,将手臂护在棠悔身后。
棠悔似乎察觉到她突然变得紧张,抬起脸来,很是迷茫地问她,
“怎么了?”
隋秋天不与那车主对视了。
她避开那车主直勾勾看过来的视线,不让对方看棠悔。
她护着棠悔,低声在棠悔耳朵边上说,“我们要快点走。”
棠悔大概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露出一种很迷惘地表情,但还是很配合地跟着她,往车站另一边走。
甚至。
还在她脚步加快之后,很自然地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腕。
女人掌心温软。
匆忙之下也没有隔着卫衣袖口,细细的手指轻轻箍住她的腕心。
体温在紧贴之中迅速上升。
脉搏升高。
嘭,嘭,嘭。
隋秋天顾不得这些。
脚步匆匆。
带着棠悔一起逃离那辆车的视野。
还在棠悔有些气喘、差点就跟不上的时候。
反手。
牵握住棠悔的手腕。
嘭嘭,嘭嘭。
白岛盛行的是红枫树,气温又比曼市这边高,所以道路两旁的红枫还在盛开,像一个火红的、崭新的世界,散落成碎片,飘荡在她们周围。
红枫飘落,黑发飘摇。
隋秋天一边找路,一边时不时回头,护着棠悔的脚下。
她们手牵着手,眼睛和眼睛的中间仅隔着飘飘的红枫。
那时候。
隋秋天隐隐约约瞥见,棠悔好像眼梢微微弯了起来。
但红枫太红,也太多,像某个童话故事中的插画被撕成一片一片飘在她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