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将蛋糕盒揭开,里面是一个四寸的奶油蛋糕,蓝色奶油,上面点缀着彩色糖果,一个眼镜小狮子曲奇饼干,以及一张卡片。
她将卡片拿起来。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然后收到了今天的第四句生日快乐。
以及卡*片上的留言——
【因为我不喜欢看到蛋糕。】
【所以,你可以在这张卡片背后留下三个生日愿望,在十二点过去之前放到三楼卧室门口,或许明天早上就会有人替你实现】
看上去是棠悔的字迹。
她不是一开始就是盲人。
况且现在语音和人工智能都足够发达,也并不需要学习盲文来表达。
所以棠悔写字。
只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她的字不够整齐,也不够漂亮。
但也正因为此。
卡片背后的那一行字也显得格外生动:
【第一个愿望,希望隋秋天今年、明年、后年、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不要再把自己淋得这么湿了。】
她的雇主好像不太讲道理,擅自占用了她的第一个愿望。
但隋秋天并不生气。
她觉得心里酸酸的,这种感觉不是蜜蜂,也不是蝴蝶,而像是烟花被醋泡过,噼里啪啦地炸开了,然后炸得她心里面皱皱的。
可能是她今天淋了雨,已经把第一个愿望彻底破坏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拿起笔,一笔一画地给出应答:
【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都不会了。】
之后。
趁十二点过去之前。
隋秋天一个人在房间里面,不太讲究地,穿着睡衣吃完了一整个四寸蛋糕。
蛋糕很甜,是橘子口味的。潮岛的特产就是橘子。
吃蛋糕的时候,她想起今天在去台市的路上,还没接上陈宝君的时候。
程时闵突然跟她说起——其实有时候,你们棠总还蛮可怕的,你不觉得吗?
不只是程时闵一个人。
很多人都这样觉得,很多新闻也都这样写——因为棠悔出生在一个非常庞大非常富有的家族,一出生就获得外界无限关注。
似乎就注定了不会有“单纯”这种品质。
况且,在遗嘱公布之前,真正被看好的,在明面上拿走棠氏核心企业的,是棠林。
为什么到最后,不起眼的棠悔横空出世?她年纪那样轻,是凭什么拿到所有家产成功上位?
就连很早之前。
隋秋天在还没见过棠悔之前,也都暗自在心里想过——
希望那位比她大五岁的,令人看不懂的,性子深沉的,疑心重的,也很难相信别人的棠小姐,可以是个稍微好一点的人。
她也承认,这七年来,为了尽快实现遗嘱条件,棠悔所使用的商战手段并不能算光明磊落。但她始终认为,换作任何一个人处在那个位置,都会在那些时刻选择这样做。
所以当时隋秋天对程时闵说,“有时候棠小姐是逼不得已。”
“她被推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还很年轻,如果不让自己看起来可怕一点,就会让很多倚老卖老的人丧失对她的尊敬,也会让很多人敢来看笑话。”
“在那个时候她没有太多办法。”
“是是是。”程时闵撇撇嘴,“反正你眼里你们家棠小姐什么都好,做什么事都是被人推的,百亿家产也是逼不得已才继承的。”
隋秋天知道表姐不大喜欢棠悔。
一是因为很多次她看见隋秋天为棠悔受伤,觉得这些有钱人花钱买命很不像话。
二是,她和在八卦小报上了解富者的很多人一样,对住在山顶的人缺乏容忍心。
“表姐,你不要再说你们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坏话了。”但这也不代表表姐是坏人,所以隋秋天只是小小地威胁了一下她,
“因为我搞不好会告状。”
她的语气很正派,以至于程时闵目瞪口呆,后续一路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沉默片刻。
才又嘟囔着吐出一句,
“你为什么总是喊我们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棠小姐?”
而当时。
隋秋天思考良久,才给出一句听似答非所问的话,
“因为棠小姐是葡萄。”
可能程时闵无法认可她这个答案,脸色怪异地张了张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但在回程的路上,程时闵就似乎对棠悔有了真心实意的认可。
隋秋天对此感到相当欣慰。
-
吃过蛋糕后,隋秋天将残渣和包装收整起来,然后洗漱,坐到书桌面前,打开自己最近看过的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话被她做了标记——
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1]
可能作者要表达的意思和她理解的不一样。因为隋秋天经常理解偏差。
但她想。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棠悔是酒,深沉,阴郁,在尔虞我诈中不断发酵。
成为众多人眼中的不择手段的棠总、棠董,有野心的上位者,掌权人,接班人……
但在隋秋天眼中。
她从一开始就是棠小姐,后来也一直都只是棠小姐。
综上所述。
棠悔是葡萄。
并且一直都是。
-
大概是给隋秋天过了生日,这天晚上,棠悔罕见地梦见了自己从前过的那些生日,也梦见了在那张全家福上的每一个人。
棠家人的生日就没有低调的。
棠悔尤其如此。
因为不只是她的母亲是棠蓉,她的父亲,还是船王之子郑成胜。
只不过棠蓉在生下她之前,就因为怀孕错失关键机会,而与让她怀孕的郑成胜离婚。
所以棠悔原本只是要被当作医疗垃圾扔掉的某块血块。
但后来。
她不仅成功出生。
还成为了众多继承人中年龄最小的“公主”,甚至险些成为棠家最大劣迹。
但棠厉从来擅长运作媒体和控制人心,仿佛只要打一个响指,就可以让棠蓉无怨无悔地将她生下来,也可以让棠悔从“医疗垃圾中的血块”变成“获得万千宠爱的病弱小公主”。
可能在棠悔出生之前,这个家里的上一位“公主”还是棠蓉。
但在童话故事里受尽宠爱的公主,最后都不会成为真正的继承人。
所以棠悔和棠蓉一样,都实足厌恶“公主”这个名头。
但每次过生日。
所有人都要提醒棠悔这一点。
提醒她只不过是棠氏用以在大众面前建设家族声誉的工具。
也提醒她——
她的确不是在期望之中出生的孩子,能拥有那么多宠爱,已经算得上是幸运。
一直到十八岁。
棠悔每一年的生日宴上。
大部分都是她根本不认识的人,记者,媒体,集团员工,棠家人的生意伙伴……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大概都看过当年郑成胜追求棠蓉时的轰轰烈烈。
也在后来看过郑成胜深夜抱嫩模的花边新闻,以及棠蓉偷偷去做堕胎手术时被拍到的那张模糊背影……
但也会都在这天。
心领神会地同时忘记那些事,眼神暧昧不清地对棠悔说上一句“小公主生日快乐”。
而每年这一天,郑成胜都会带着不同的女伴、男伴高调出席,显露他对棠悔这个独生女的宠爱,以至于棠蓉也从来没有出席过棠悔的生日宴。
于是在棠悔生日过后的第二天——
不受棠厉控制的、要钱要响声的八卦狗仔又会对她们住在山顶上的一家人,有全新的、污秽到不堪入耳的推测。
一场生日宴可能有几百个人,但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在意棠悔是否会真的生日快乐。
可能这是个糟糕的噩梦。
因为梦中。
棠悔无法动弹,只能按照记忆中的程序,表情僵硬地吹灭蜡烛。
而在这之后。
她便看见围在自己身边的每个人,眼眶、嘴巴、耳朵里都渗出黑色的血来。
都是她熟悉的脸。
被她送进监狱的亲舅舅棠炳、棠林,为她唱完生日歌后,过来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棠蓉脸色惨白,面容像车祸那天压得那般血肉模糊,反复呢喃着,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要活下来?
棠厉七窍流血。
却仍然微笑着,一字一句地对七岁时坐在她膝盖上不敢抬头的她说——
不要指望任何人帮你。谁也帮不了你,谁都不会帮你。
棠悔很平静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实际上,她的眼疾并没有完全恢复。
每次睡醒之后睁开眼睛。
总是要先陷入一段长时间的黑暗,才慢慢恢复视觉。
但这天等待的时间尤其久。
棠悔逐渐失去了耐心。
便在半黑半灯的模糊视野中,摸索着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