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为后行支援部队的圣骑士团第十分支终于启程,迈上了远征之途。
本应该早早就出发了的夏佐也在队列中。
他的举止在所有人眼中看来都很奇怪。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无论是接近奥丽莲娜，还是找马特的不快，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而只是像一座充满了存在感、让所有人都感到压力的瘟神立在那里，安静沉默地看着奥丽莲娜和马特之间的每一个互动。
不过在有的时候……
映照在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光芒，也会变得黯淡。
是到了出发后的第四天，营帐里再也不会彻夜响起奥丽莲娜压抑的干咳声，当收到来自前线的求援信号，夏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找了奥丽莲娜。
此时所有人正忙于准备扎营和晚饭，只有奥丽莲娜明目张胆地在湖边发呆。
“娜娜。”
当听到身后冷不防传来这么一声，奥丽莲娜不用转头看都知道来者是谁。
毕竟只有夏佐会叫她娜娜。
说起来……一开始连舌头都会打结的人，如今好像连着喊一百遍娜娜都不带喘一下气。
奥丽莲娜假装没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她扶着石头站起来，转身便往升起炊烟的营地走去，仿佛视野中并没有夏佐这个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她回头瞪他的时候，眼睛里全是厌烦。
“你松开我！”
“娜娜。”
“我要走了。”
听他说他要走了，奥丽莲娜的心好像猛跳了一下。
可在那之后，她只是说了句“那你走吧”后便立刻撇开了视线。
短短的四个字似乎就让他感到了难过。
明明奥丽莲娜正背对着他，她却莫名能从那安静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心痛难受的滋味。
好像他真的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拒绝伤到了心。
但就算是这样，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色依然是只有奥丽莲娜一个人能听得出来、那充满了内敛的温柔。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他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秘银制的匕首。
“不要受伤，要保护好自己。”
秘银匕首轻巧却锋利，比黄金更珍贵。
如果被马特看到一定会被他抢走，于是当余光扫到不远处走近的人影时，奥丽莲娜面不改色地就把匕首丢进了湖中。
又在夏佐抿唇低落的神情中，欣喜地迎向了来者。
马特摸了摸奥丽莲娜的脑袋。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吃饭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
奥丽莲娜没有回头。
她不敢回头。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溜到湖边时，夏佐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悄悄潜入冰冷的湖里，浮上又潜下，来回折腾了几转，终于把丢掉的匕首找了回来。
夜风一吹，累倒在草地上的奥丽莲娜冻得瑟瑟发抖。
她把匕首抱在胸口，那个白天对圣殿骑士冷漠得简直无情的奥丽莲娜，此刻却闭眼流着泪，殷切地向父神祈祷：
“父亲，其他人随便怎么死、全部死了都无所谓，但是——”
“请保佑他平安归来。”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
“请让他忘了我，或者……”
“恨我。”
……
……
一身湿漉漉的奥丽莲娜慢慢走回去了。
身上的湖水在遇上了夜风的时候变得更冷，她双手抱着自己，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还让夜风吹得有点精神恍惚，加上在湖中消耗了很多体力，此刻连带着脚步都有点飘虚。
于是冷不防听到守夜的圣骑士议论自己的声音时，奥丽莲娜多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
走近后听得更清晰了。
连他们那幸灾乐祸的语气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看到她白天的那个表情了没有？”
“当然看到了。”
“没有人会放过那么精彩的画面好吧？”
“明明都被当面那样嘲笑了，她怎么还可以能笑得出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奥丽莲娜仰头回想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情，于是确定了自己是他们话里的主人公。
马特虽然会平息，但从来不会阻止第十分支的圣骑士议论她。
因为要有苦难，才会有救世主。
他总是在最适当的时机出场。
等恶言恶语化作刀锋扎进她的灵魂，才姗姗来迟。
作为仁慈悲悯的救世主，他从不会惩罚施害者，而是只会对受害者说着花言巧语，他的安抚就像是一件厚重的棉大衣，把露在身体外面那一截的刀片尾巴给藏起来。
只要看不见，就是不存在，便是一派祥和，岁月静好。
“如果加入我们队伍的候选圣女是格洛莉亚大人就好了。”
“格洛莉亚大人挥舞着长/枪，带着队伍勇往直前的进攻时，奥丽莲娜只会在后面慢悠悠地用着探路神术。”
“她的神术真的比一般的神官还要差，简直到了父神看了都会流泪的程度，说真的，我觉得这也不能怪别人当众挖苦她了。”
“她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永远呆在圣女殿，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她在圣女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她亲手杀死了服侍自己将近十年的侍女……”
“是恶魔吧？”
“怎么会不是呢？”
“恶魔就应该去死……”
站在阴影里的奥丽莲娜静静地看着依然在议论她的守夜骑士。
当一滴水从额头流下，掉进眼睛里时激起的刺痛，让昏沉恍惚的奥丽莲娜突然醒神。
低头看了看被湖水浸湿的衣服，她觉得这一定是父神的安排。
天上的父亲也许会流泪，但在一边流泪的同时，祂也一定在鼓舞她——
鼓舞她把他们给她的东西——
全部都还给他们。
最后看了一眼明明知道她在，却话音一句比一句更响亮的守夜骑士，奥丽莲娜像是以往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
不过她并非往营帐的方向走去，而是去存放物资的地方，提了半桶油出来。
往来时的方向回去时，奥丽莲娜轻声哼起了她最熟悉的驱魔曲。
“恶魔潜入了人间，他们就在我的眼前。”
“我将代替您审判他们的罪行，涤荡他们的罪恶。”
“当黑暗被火光照亮之时，在邪恶发出尖叫之际——”
……
“我便将得到光明。”
第35章
奥丽莲娜喜欢透了马特那副以救世主自居、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中意极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每一个人。
因为如果不是那样的话……
“刷啦——”
这半桶油可能淋不到他们的身上去。
看到黄澄澄的油水像是融化的冰淇淋慢慢流下，微微冲鼻但饱满的油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奥丽莲娜身体里的情绪好像被调动了起来，那股让人情不自禁颤栗的兴奋,顺着血液从心脏流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连带着脚指头好像都在轻颤。
好了，不要再抖了。
再抖的话……火把就要脱手掉到地上去了。
奥丽莲娜做了个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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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睁开眼时,她看着被神术钉死在原地,好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的圣骑士们，咧开嘴角,对他们扬起微笑。
奥丽莲娜：“你们准备好了吗？”
……
以前的奥丽莲娜从来没有参加过远征。
她也知道自己天赋和能力有限,没有办法像格洛莉亚那样,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于是为了总有一天会参加的远征,为了能在远征中派上用场，为了能帮他们争取多一点时间，为了能不只眼睁睁看着绝望降临,奥丽莲娜拼命练习只有那一个神术,精益求精,最终——
她做到了连格洛莉亚做不到的事情。
成功的那一日,奥丽莲娜只是一个人偷着乐了整整一天，她没有对任何人说出来，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炫耀。
尽管所有人都在拿她和格洛莉亚做对比,可奥丽莲娜从未想过攀比，她只是在认真履行身为候选圣女的责任,认真去做每一个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像是那一瓶瓶耗费至少半年时间才制成的治疗药,她每天心怀对他们的祝福和祈祷,无比虔诚、满怀期盼地练习着那唯一一个神术。
到了如今，奥丽莲娜想对过去的她说：
谢谢你,曾经那么努力的自己。
你所有的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把半桶油浇在了那三名守夜的圣骑士身上，看着他们从最初反应不及的发蒙，到急红了脸的愤怒，奥丽莲娜在营火边捡起了一根带火的木头。
当木头的火光照进了他们的眼睛里，于是怔懵、怒火，全部凝成了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