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细看几人的动作,似乎在吹冷风透气?
  等至午后,有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男子,游荡到朱砂所在的大树附近。
  “打了半宿,他委实打得够狠的。”
  “听说那个鬼,是他仇人的相好。”
  一阵哄笑声后,其中一个男子捧着肚子笑道:“他的仇人,不就是他从前的相好吗?”
  “他因勾结鬼族,被相好亲手诛杀。结果转头,相好竟和真鬼族卿卿我我,好不快活。若我是他,只怕比他还要生气!”
  “他那个相好也是个道士吧?”
  “对,听须弥说,是他的同门。”
  “孽缘啊……”
  笑声飘远,朱砂听明白了。
  宅中的道士,是她曾经的旧相好。
  她杀过他,但没把他杀死。
  如今,此人将新仇旧账全算在了罗刹身上。
  朱砂靠在树干,皱眉沉思。
  她的大半相好,全被她抹了脖子送去了地府投胎。
  那宅中这个鞭打罗刹的旧相好,会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埋伏在庙外的鬼一:他在房顶上做什么?
  一旁的鬼二:赏雪吧。
  得知真相的两鬼:哥们,你?
  [1]出自唐刘禹锡《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第73章 敖桂英(三)
  ◎“呀,被你们发现了。”◎
  暮云重叠,杉松簌簌。
  朱砂坐在树上想了半日,若她出手杀人,必会验其气绝后隐匿于暗处,静候两个时辰再离去。
  她的相好中,只三个人,并非死于她之手。
  王衔之、秦朔与陆槐序。
  罗刹进去近两日,此人才得知他的身份,想来不是王衔之。陆槐序死在长安,这群鬼不能久离此处,想来也不是他。
  唯一可疑的人,是死在会州的秦朔。
  杀他之日,她因忙着捉鬼,只往他的心口刺了一刀便匆匆离开。
  她记得临走前,她曾嘱咐过:需等秦朔死绝。
  思及此,朱砂嘴角一抽:“这群敷衍了事的懒鬼,也不知多戳几刀。约莫又忙着回长安开店,提前跑了!”
  秦朔这个小人,睚眦必报,手段阴毒。
  罗刹一旦落到他手上,长则五日,短则三日,势必要被活活剜成一具白骨。
  一想到狠毒的秦朔,朱砂翻身下树,径直往宅子跑。
  谁知,方跑不到五步,宅中走出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便是女鬼秋萤。
  “秋萤姐,为何不能杀那个小鬼?”
  “夷山鬼王与津河鬼王的小儿子,你觉得我们打得过大势鬼与妬妇津神两族?”
  “他若死在此处,保管无人知晓。”
  啪——
  秋萤抬手,快速挥下一巴掌:“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臭道士,你非要拖着我们送死才甘心吗?”
  被打的女鬼捂着脸,低头应是:“我知错了。”
  “你和他再敢妄动,我断了他的命。”
  “是。”
  剩下的半个时辰,被打的女鬼闷闷不乐。
  倒是秋萤喋喋不休,照旧开口闭口全是齐兰因:“告诉他:尽快撬开那三个煞鬼的嘴,问出齐兰因的下落。我的时日无多,若解不开禁制,我与他,连骨头渣子都别想剩下。”
  “秋萤姐,你不会有事的。”
  “我信错了齐兰因,这便是我的劫数……”
  两鬼渐行渐远,朱砂却在她们关门的一刹那,听到一句话:“秋萤姐,秦郎托我问你,若他助你找到齐兰因,你可否为他报仇?”
  “太一道?我可惹不起。”
  “小妹有一计:借刀杀人。利用地牢中的那个鬼,挑拨大势鬼一族与太一道相争,如何?”
  铁门彻底阖上,隔绝了秋萤的回答。
  朱砂不知她是否同意这条毒计,亦不知她身边那个阴鸷女鬼暗地里将如何折磨罗刹。
  她只知道,她必须尽快救出罗刹。
  万籁寂无声。
  朱砂抱膝坐在树上,从长夜枯坐到天明。
  这一宿,无数的计划从她脑中闪过,又被她划掉。
  本想直接进去救人,可她不知宅中鬼的数目。
  她若使用法术暴露身份,需杀尽宅中所有鬼。但凡漏掉一个,必然后患无穷。
  思来想去,为今之计只一条:假借认识齐兰因,进入宅中摸清鬼的数目,保证不漏一鬼。
  但秦朔若在,那群鬼定不会信她的话。
  看来她得先想个好法子,把秦朔引走。
  晨雾弥漫在树缝间,远处的铁门再一次打开。
  两个男鬼在雾中行走,边走边说——
  “那个小鬼倒是有情有义,死活不肯透露女冠的下落。”
  “须弥打他这事,秋萤姐知道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眼角有泪垂下。
  朱砂茫茫然地看着手中越来越多的红泪。
  不过哀伤片刻,她便振奋起来,仰头深吸一口气,掐诀开始念咒:“神符命汝,须从其言。”
  来回诵念九遍后,她死死盯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此刻,她无比希望这一阵阵噬心的疼痛,能让罗刹感知到她的计划,开口帮她引开秦朔。
  山中寒风呼啸,林间雪花纷飞。
  朱砂已在树上盯了半日,那扇门毫无动静。
  “傻鬼,你要气死我。”
  “傻鬼,你倒是说话呀。”
  朱砂骂骂咧咧半晌,无力倒回树上。
  正欲再念一遍,远处忽然“咣当”一声响。
  朱砂欣喜坐起,果然见沉重的铁门由内打开。
  宅中走出三个男子与一个女子,为首之人,赫然是曾经死在她手上的秦朔!
  四人疾步前行。
  路过她所在的大树附近,昨日那个恶毒女鬼脚步一滞:“秦郎,你还爱她吗?”
  秦朔阴恻恻回头:“爱?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若非她,我怎会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宫,每日求秋萤为我续命!”
  “秦郎,你别动气。”
  “快走,那个小鬼说了,她最快今日到乌兰关。”
  一人三鬼消失,朱砂侧耳听了许久的动静。
  等山外马蹄声响起,她才下树,直奔那间鬼宅。
  铁门踹了四五下,总算等来一个女鬼。
  正巧,是秋萤。
  朱砂扬起笑脸:“姐姐。”
  秋萤警惕地环顾四周,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
  貌美,腰间别着一把不值钱的唢呐。
  全身环绕鬼炁,毫无疑问是个鬼。
  秋萤:“你是谁?”
  朱砂:“我叫齐红月,是青崖师父的弟子,出自喜气鬼一族。”
  一听“青崖”二字,秋萤脸色大变,追问道:“你认识齐兰因吗?”
  “嗯嗯。”朱砂懵懂地点点头,与她说起齐兰因,“五年前,我在何家祖坟吃丧气时,被几个道士抓住。兰因姐姐路过救了我,师父见我伶俐,便好心收我为徒。姐姐,你也认识兰因姐姐吗?”
  “认识,我与她是老相识了。”秋萤脸上的神色由怒转喜,笑吟吟拉起朱砂的手,“红月,你来做什么?”
  朱砂顺势扑到她的怀里诉苦:“三个师弟一活过来便跑了,师父派我来找他们。姐姐,我寻了月余,才寻到此处。”
  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秋萤笑道:“你三位师弟的名字可是程不识、王舆与虞庆?”
  “对!”朱砂开心抬起头,“姐姐,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我姓秋,应稍长你些年岁。”
  “秋姐姐,你真好。”
  秋萤眉眼含笑,亲热地拉她入内:“快进来,我带你去见他们。”
  一踏进铁门,自山中而来的风裹挟湿冷土腥,直往鼻子里钻。
  朱砂内心哀嚎,面上装出一副好奇姿态,不时指着道旁的石像问东问西:“秋姐姐,你为何住在墓里呀?”
  秋萤:“我一睁眼便住在这里,过了一辈子,也习惯了。”
  朱砂:“秋姐姐,等找到师弟们,你可随我去住雪洞。”
  “你和兰因住在雪洞吗?”
  “对呀,还有师父。”
  “是吗?很好……”
  墓门在北面,开门的机关却在南面的断碑处。秋萤一招手,站在南面的一个鬼打开机关。
  晃眼间,一条深不见底的墓道出现在朱砂眼前。
  墓道内浊气翻涌,苔藓层层叠叠覆满地道,左右的镇墓兽早叫潮气蚀得面目模糊。
  阴风荡过,腥腐酸气扑面而来。
  乍然闻到这股怪味,朱砂几乎要当场呕出来。
  怪不得这群鬼常常溜去宅外说事,这里面真是又腥又臭。
  偶有风钻过墓穴深处的锁链,喑哑的呜咽声从地底传来,勾得人脊骨生寒。
  朱砂抱住秋萤的胳膊,语气中隐隐带了哭腔:“秋姐姐,下面好黑我好怕……”
  秋萤温柔地揽过她:“别怕,姐姐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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