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这一幕真是恶心透顶!朝鲁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听见马蹄声,平瑞宝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大巫,朝鲁的反骨越来越重了。您要不要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
  苏和大巫微微睁眼,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给他下了剧毒,每半个月他都要找我拿解药。无需敲打,他自会听话。
  平瑞宝脸色微僵,不由问道,我也被您下了毒吗?
  苏和大巫轻轻笑了一声,并不回答。
  朝鲁纵马狂奔,大声嘶吼。跑得累了,他浑浑噩噩勒马,摇摇晃晃栽倒,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
  被族人仇恨,被大巫利用,他想兴盛部落,却活成了一个笑话!他以为大周国师为草原带来的是血腥灾难,却未料自己反而成了播撒血腥灾难的罪魁祸首。
  天空飘来一团洁白的云朵,柔软的轮廓仿佛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朝鲁痴痴地望着云朵,低不可闻地呼唤一个名字,方众妙
  天空静谧,没有回音。朝鲁依旧在呼唤,方众妙,你回来。
  然而远去的人不会再回头。临走之前,方众妙是否已经察觉了自己的背叛?她的心情是失望还是愤怒?她可曾预想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她会嘲笑还是谴责?
  朝鲁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哭声。他悔不当初。
  一只金雕从云层中掠过,在朝鲁头顶发出尖锐的长啸。
  朝鲁依旧捂着脸悲泣。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表现出脆弱和痛苦。
  忽然,一颗珠子从天空落下,砸在朝鲁捂脸的手上。他连忙半坐起来,看见那只金雕在自己头顶盘旋了两圈,慢慢飞远。
  珠子是它抛下的吗?这是谁饲养的猛禽?
  朝鲁的心弦狠狠一颤,连忙在草丛里翻找那颗珠子。片刻后,他指尖捏着一粒药丸,眼里透出灼灼光彩。
  药丸上刻着两个字,是方众妙的笔迹。
  【捏开。】
  朝鲁连忙捏开药丸,找到隐藏其中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简短的一句话:【此乃解药。既不可遁,宁作玉焚。】
  朝鲁呢喃念诵着这句话:既不可遁,宁作玉焚。既不可遁,宁作玉焚
  念着念着,他眼里的绝望和悲哀便都化为狂猛燃烧的火焰。
  大巫想要利用他执掌王权,那他就把王权和自己一并毁灭!
  图门率领族人跋涉在草原。
  首领,我们去哪儿?
  听说草原有瘟疫蔓延,我们要不要去中原?
  首领你听!前方有打杀声!
  图门扬起马鞭向着前方狂奔。
  他在心里焦急呼唤:【主人,是你吗?】
  得不到主人的回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如果他一直是那个低贱的哈鲁,他不会觉得痛苦。如果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不会觉得孤独。如果未曾被温柔和幸运眷顾,他可以无欲无求,潇洒自如。
  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在深渊里挣扎,像溺水的人拼命去找一根浮木。
  【主人!主人!】
  他不断抽打跨下战马,飞快来到一处高坡。他的部众也都浩浩荡荡跟随而来,立在山顶俯瞰。
  下面是一个战场,而非部落的流血冲突。交战的双方都穿着厚重的铠甲,拿着锋利的刀枪。他们相互穿插,凶狠砍杀,一个个红了眼珠和面颊。
  图门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竭力寻找着熟悉的身影,脑海中不停呼唤:【主人,你在这里吗?】
  【主人,哪一边是你?】
  【主人,主人!】
  得不到回应,他快疯了。他是一只与人类同行的猛虎,失去主人的束缚,他早晚有一天会原形毕露,将所有活物残杀殆尽!
  他真的快要失控了!
  看着下方的血腥杀戮,图门的眼珠也渐渐染红,浑身散发的暴戾之气令他跨下的战马极度不安地颤抖。
  下方战场,一名身材高大的将士发现了高处的众人,大声吼道,不管你们是谁,只要你们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巴彦部将会予以重谢!
  图门面容平静,眼瞳里却隐藏着极致的癫狂。
  一个亲卫在他耳边低语,巴彦部背叛了大王,绞杀他们的军队是王军!首领,这种事我们管不了,快走吧,就当没看见。
  图门阴暗的眼瞳闪过一丝血光。
  他用口型无声问道:巴彦部和王军都知道前往王庭的路吧?
  亲卫点头。
  图门死死盯着交战中的两支军队,忖道:巴彦叛军和王军都能带我去王庭,我该帮谁?主人是大周国师,与蛮王是死敌。
  思及此,他举起手中长刀,猛虎一般冲下高坡。
  这支王军他灭定了!
  第554章 会盟,木偶
  白驹过隙,时间飞逝。不知不觉,草长莺飞的春季已经过去,溽暑蒸云的夏日悄然到来。
  会盟当天,方众妙穿着一袭紫金华袍,坐在宫殿深处,身旁守着哲仁。
  蛮王坐在高台之上,身下是刷着金漆的龙椅。
  五胡四夷的王者,藏地的活佛,权势滔天的公侯,陆陆续续走入殿内。被侍从引领到自己的座位时,这些人都会深深看一眼闭着眼睛假寐的方众妙,目光诡异而又阴鸷。
  哲仁感觉到气氛不对,掌心里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他侧头看向国师,想要提醒两句,却见对方轻轻摆手,命他勿要多言。
  乐师们拨弄着琴弦,敲击着大鼓,咚咚锵锵的声音更添几分压抑和紧迫。哲仁按捺不住地开口,国师,今日会盟恐怕有诈。
  方众妙依旧没有睁眼。
  哲仁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高台。安格乐玛的皇后之位并未贬黜,此刻正穿着盛装坐在蛮王下首,怀里抱着七王子。
  这不是荣宠和恩赏,这是明晃晃地将母子俩用作人质,好叫哲仁投鼠忌器,不得妄动。
  安格乐玛破碎的脸庞被国师用蛛丝缝补起来,数十日过去,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用脂粉遮盖后已经恢复原本的容貌。
  她的双眼充满不安,看向国师的次数也太过频繁,瞳仁里隐约有泪光浮现。她是不是也发现了异常?又或者她安插在深宫的探子获悉了某些不利于国师的情报?
  哲仁被蛮王严防死守,不能与妹妹交流,自然是两眼一抹黑。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令他如坐针毡。他不信大周国师没有同样的预感,但对方却稳如泰山。
  大巫到!殿外忽然传来高亢的吟唱,方众妙立刻睁眼。
  正相互举杯致意,附耳窃窃私语的众宾客瞬间安静下来。无论是王者还是公侯,又或是藏地活佛,此刻全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口。
  相比于年轻的大周国师,这位活了一百年的苏和大巫显然更具威望。
  一个容貌清隽,气质温和的年轻男子缓步入内,身后跟随着一名出尘脱俗的少女。更远处有高壮的侍卫跟随,走到殿门口便被禁军挡住,只能等候在廊檐下。
  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并非是惊艳于少女的出现,而是为苏和大巫不老的容颜。他仿佛已经超脱三界之外。
  王公贵族们纷纷站起身行礼,藏地活佛更是从桌子后面绕出来,走到苏和大巫身边笑着寒暄。
  这才是他们认定的真神,大周国师算个什么东西?
  这样一想,众人不由去看最特殊的那位客人,却见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不曾起身行礼,更不笑脸相迎。
  她就那样看着苏和大巫,瞳仁幽邃,眸光晦暗。
  苏和大巫反倒朗声大笑起来,缓步走过去,拱手说道:久仰国师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方众妙微微抬眸,直白开口,你给七王子下了血咒,今日便为他解了吧。我答应过哲仁首领,要保全他的亲族。
  殿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料到大周国师会说出这样的开场白。与政治无关,更没有牵扯到战争和利益。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一个婴儿。
  哲仁沉稳的面容终于惊变,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国师。
  高台上的安格乐玛狠狠一颤,怀里的七王子顿时哭起来。
  婴儿本不该懂得礼仪规矩,但七王子却仿佛早开灵智,举止得宜。他的哭声不大,也不尖锐,只是小小的抽噎,十分可怜。
  跟随苏和大巫一起来到宫殿的那名高壮侍卫,立于门口的挺拔身形微微颤了颤,隐藏在铠甲缝隙里的狭长双眼溢出濡湿的微光。
  他能从众人的表情中分辨出谁是哲仁。那个男人坐在国师身边,满脸惊异和动容。
  他就像曾经的自己,被国师倾尽一切扶持着。国师的承诺总会兑现,她不会去管今日是什么场合,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要护谁便护到底!
  是自己的背叛逼走了她。若是没有听信宝音的鬼话,自己今日便能坐在国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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