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白辛夷刚刚变白的脸瞬间又涨得通红。
  看不上我这个人?我这人哪点不好?她双眼泪光点点,很是楚楚可怜。
  方众妙似笑非笑地问:白姑娘,听说你爱慕的人是陆云隐。你整日追着他跑,与他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斗气,弄出许多流言蜚语。请问,为何短短一日的功夫,你就移情别恋,非镇北侯不嫁呢?
  白辛夷没想到自己和陆云隐的事已经传到国师耳里,心中不由慌乱。
  她口无遮拦地说道:安国公哪里会让他的嫡长子娶一个平民女子当正妻。我自知无望,这才退却。
  王守正的拳头硬了。他娘的,这女人死赖着自己,算计自己一条命,她还委屈上了!
  方众妙点点头,继续询问:你的确是个平民女子,没有资格嫁入安国公府。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战功卓着,威名赫赫的镇北侯,是你能够高攀的呢?
  王守正硬邦邦的拳头立时就软了。他红着脸低下头,心中美滋滋地忖道:国师您会夸就多夸两句。
  白辛夷也涨红了脸颊,却不是羞的,而是恼的。
  她昂起头,极为不服气地质问:我配不上陆公子,我自己知道。可你凭什么说我配不上镇北侯?我相貌、人品、医术、家世,哪点差了?我愿意跟随镇北侯去北境。他打仗,我行医。他受伤,我治疗。我与他夫唱妇随,白头到老。
  说着说着,白辛夷自己也信了,义正言辞地说道:国师大人,你上哪儿再找一个比我更配镇北侯的姑娘?那些贵女愿意跟他去北境忍受刀子一般的风沙吗?她们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吗?我与爷爷四处云游,早已习惯了艰苦的生活。我愿意忍受风沙的摧残,也不会被战争的血腥吓退。镇北侯杀蛮夷,我便救百姓。
  她眨了眨泛着泪光的双眸,好似十分深情地说道:我与镇北侯是天定的良缘,还请国师大人成全。
  方众妙偏头托腮,极为认真地听着白辛夷的话,仿佛被她的赤诚所打动。
  然而半空中却飘过她冰冷的心声:【跟着镇北侯去了五胡肆虐,血池炼狱一般的北境,你就能趁乱给他下药,让他重病卧床。】
  【等周围人习惯了他的体弱,不再探望,并渐渐把他遗忘的时候,你就挖掉他的髌骨,移植给你的情郎。】
  【过个几日,你再一碗毒药送镇北侯归西,从而恢复自由身。】
  【你嘴上说的,与你心里想的,真真是两个极端。我修的是因果轮回道,你敢这样算计我的人,那你合该被我利用至死。】
  听见这段心声,大长公主对白辛夷简直厌恶到骨子里。她不由去看白术。
  白术什么都没听见,却也羞愧难当。他这会儿跪趴着把脑袋抵在手背上,完全不敢抬头。孙女蠢毒却不自知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丑陋,他不忍目睹。
  同样听见心声的王守正本该愤怒于自己被算计,却不知为何,心里有着难耐的高兴。主上为了他,是动了真怒的。
  齐修、史归林、卫英彦等人上下打量白辛夷,表情似笑非笑,目光意味不明。白辛夷一一与这些人对视,暗暗揣度他们的态度,最后眼巴巴地看向王守正。
  她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能说出这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已经足够打动人心。再说她长得如此漂亮,常年待在军中的大老粗难道会不喜欢吗?
  王守正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方众妙点点桌面,徐徐说道:白小姐,你方才说,你知道自己配不上陆云隐,是吗?
  话题绕回原点,婚事毫无进展,白辛夷免不了烦躁。她有些不耐地点头,是的,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早就放弃了。
  方众妙摇摇头:不,你并没有自知之明。
  白辛夷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语气很冲地问:你要我说几遍你才相信?
  方众妙盯着她暗藏鬼蜮的眼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几遍我都不会相信。陆云隐不良于行,是个废人;与先太子有私情,是个断袖;无官无职,是个白身;不显才名,不传佳作,是个庸人。
  白辛夷听得呆愣,随后暗暗恼火。这人怎么能如此贬低陆公子?
  方众妙指着坐在一旁的王守正,慢慢说道:镇北侯骁勇善战,是员猛将;屡立奇功,救国于危亡,是社稷栋梁;封侯拜相,是朝廷新贵;威名赫赫,百姓爱戴,是个英雄。
  白辛夷恼怒的表情忽然就变成了极致的难堪。
  她终于意识到国师在说什么,于是她飞快转动脑袋,想要找出反驳的话,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国师对陆云隐的每一句评价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拿去外面说与旁人听,只会得到一致认同。而她对镇北侯的夸赞也绝非一家之言,言过其实。
  王守正起初还没有反应,听到后面那一句一句的夸奖,面皮就一层一层染红。到得最后,他已是整个人都烧起来。
  他用力握紧双拳,怀着强烈的冲动暗暗忖道:主上,承蒙您看重青睐,盛赞至此,我这会儿把自己的赤胆忠心剖出来给您看一看也是使得的。
  齐修、卫英彦和史归林三人纷纷瞥了王守正一眼,心中冒着酸气。
  白术终于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孙女。
  他真的很想问上一句:国师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你若是听明白了,就该知道自己是个目盲心瞎的蠢材!
  白辛夷微微颤抖着。她已然变成了哑巴。
  方众妙缓缓靠向椅背,睨视着她,语带嘲讽地说道:陆云隐与镇北侯相比简直一无是处。你觉得自己连陆云隐都配不上,却又为何会觉得自己能配得上镇北侯?你这张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白辛夷惨白的脸刹那烧红,皮肤滚烫难耐。然后她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羞于见人的脸。
  方众妙仿佛看不见她的难堪,幽幽开口:听说你在给陆云隐治腿?可有眉目了?我的医术在你祖父之上,你怎么不来问我呢?
  白辛夷立刻放下捂脸的手,直勾勾地朝她看去。
  方众妙轻声笑了。
  这么在乎陆云隐,听见有关于他的事,连羞耻都忘了,这就是你所说的放弃?心里还爱着陆云隐,却强要嫁给镇北侯,你是在骗婚吗?
  白辛夷顿时僵在原地。面对国师,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戳穿。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这样的人就应该被供奉在庙里,当一尊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的泥偶,不该行走于人间。
  然而治好陆云隐的渴望压过了对国师的恐惧,白辛夷急促开口:你能治好陆公子?
  话落她立刻去看大长公主,泪水滚滚而落,殿下,您听见了吗?陆公子可是您的外甥,您就不心疼他吗?您求求国师治好他的腿啊!
  大长公主低下头,抹把脸。
  她从来不知道白辛夷是这么偏执的一个人。为了陆云隐,她可以不要脸面,不要名节,不要人性,甚至也不要血脉至亲。
  白术呆呆地跪在原地,苍老的面容已然麻木。
  他恍恍惚惚,绝望万分地忖道:孙女似乎没救了。
  方众妙笑了笑,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与陆云隐是死仇。治好他的法子,我自然知晓,然而我不但不会告诉你,还会断绝你得到它的途径。你有本事就赶在我有所行动之前达成目的。
  白辛夷怒火中烧,破口大骂:你和你爹一样无耻!
  方众妙瞥了大长公主一眼。
  大长公主连忙站起身走过去,狠狠把白辛夷的脑袋扇歪。方众妙以前发过誓,谁再骂她爹,她就打谁。作为誓言的见证人,大长公主只能当她的打手。
  白辛夷捂住红肿的脸,目光怨毒地瞪着大长公主。
  白术慌忙站起身,焦急地喊道:辛夷,快别说了!
  方众妙却在此时说道:白神医,乌衣巷那边的疫情还不曾平息。最近常有染病之人被送进去隔离。你是杏林圣手,理当做个表率。我派你去乌衣巷平疫,你可愿意?
  白术看看明显失控的孙女,表情十分犹豫。
  大长公主叹息道,白老,你变了。若在以往,你不会犹豫。你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何曾有过私心?
  乌衣巷有重兵把守,层层封禁。祖父去了那里休想再出来。没了他,移植髌骨的法子就无人进行试验,这万万不行!
  思及此,白辛夷一把抓住祖父的手臂,冷笑道:国师,你不是说你的医术在我祖父之上吗?平疫之事你怎么不去?我祖父救过成千上万人,你救过几个?你还不是贪生怕死?
  大长公主出离愤怒,抬起手就想再扇一巴掌。未料黛石一个箭步冲上去,打歪了白辛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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