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方涵猛地抬头,眸光闪动。他万万没想到右相会说这种话。这是在捧杀自己吗?可是不像啊。
  史承业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手:我告诉你一个真相。你会被国师挑中,安放到现在这个位置,一是因为你的身世,二是因为你的年少轻狂。
  还记得你不畏强权,为民除害的孤勇吗?现在的朝堂比你年轻那时还要乱上许多。莫丢了这份孤勇便是对你姑母最好的报答。她在斩妖除魔,你要帮她。
  史承业大步前行,声音苍老,却也洪亮:我们也会帮她。许多人都在帮她。我们要做的不是为官为宰,结党营私,我们要做的是改换新天,挽救社稷。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秋风刮过,扫下许多落叶。天凉了。
  方涵的心却渐渐滚烫起来。他呆呆地站了许久,然后踱步离开,背影挺拔坚毅。
  他想,他对姑母的了解还是不够。权势滔天不是姑母的目的,而是她的手段。
  方涵回到自己租住的破败小院,终于知道孙翰林今日为何一整天都不曾上值。
  说来也可笑,孙翰林竟吩咐他那个婆娘抢夺国师府送来的礼物。
  那妇人一大早就叫来八个兄弟,把东西全都搬空。孙翰林匆匆赶回家的时候,一部分箱子锁在他的卧房里,另外的大部分箱子都被八个小舅子瓜分干净。
  他连忙跑去各家讨要。
  听说自己抢夺的是新晋左相的东西,八个小舅子表现不一。有人不信,笑话一场。有人害怕,立刻归还。有人舍不得,叫孙翰林用银子来换。
  孙翰林忙活了一整天,还是没能把全部箱子找回。他鞋子跑丢了,衣衫扯破了,大半积蓄填进去。
  看见堆放在院子里,被砸掉锁头,撕掉封条,弄出许多划痕,还少了几个的红木箱子,孙翰林欲哭无泪。
  除非方涵是傻子,否则他哪里看不出来自家遭抢了?抢当朝左相的财物,岂非找死?
  孙翰林越想越怕,看见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妻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戾气。
  他走上前,对着妻子一顿毒打,三个孩子哇哇大哭,也换来暴打。
  院子里哭哭啼啼,一片吵闹。
  邻居们都来看热闹。听说方涵被擢升为左相,绝大多数人是不信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穷翰林,晚上回家就变成了一品大员,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荒谬!这事绝对荒谬!
  哪料傍晚的时候,方涵乘坐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带着一大群仆人,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那群仆人穿得比官老爷还体面,却都恭恭敬敬地叫方涵左相大人。
  这还有假?
  邻居们轰动了,看呆了,也害怕了。黑压压的人群跪倒一片,拜见左相大人的呼声此起彼伏。
  孙翰林听见外面的响动,整个人都僵住。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不是邻居回来了,这是阎王爷回来了。看见那些箱子,还不知道方涵会如何料理他们一家!
  方涵早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并不恼。站在高位之后,他的心性变得更为平和。看见儿子女儿一切安好,他也懒得与那些个烂人纠缠。
  把姑母送来的礼物装上牛车,叫仆役拉走。他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牵着女儿,毫无留恋地登上马车。
  跨出院门的时候,房东来给他磕头,还把之前收取的租金全都还给他。
  他没要。
  他回过头,对着孙翰林紧闭的门板说道:这些年多谢孙大人照顾。往后,我也会报以等同的照顾,还请孙大人莫要推辞。
  等同的照顾?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吗?
  孙翰林三魂吓丢了七魄,再也顾不得害怕,连忙推开门从屋里冲出来,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方涵连多看他一眼都欠奉,只是摇摇头,讥讽地笑了笑,乘坐马车走了。
  他青云直上的消息自然有人递到穆雪寒耳边,但已经是三天之后。
  穆雪寒看着跪在地上,结结巴巴说着话的小丫鬟,心情半是澎湃,半是焦躁。
  她不但被严若松禁了足,还被拔除了所有爪牙。她安插在靖安伯府里的所有眼线和钉子全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有人被发卖,有人被放逐,还有人干脆消失不见。
  穆雪寒用自己安插的人手暗暗掌控了整个靖安伯府,可只是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的工夫,严若松就用雷霆手段肃清了局面。
  而今伺候在穆雪寒身边的只有一个刚买来的小丫鬟,这人除了干活利索,其余的都不懂。深受穆雪寒重用的那些个大丫鬟,老婆子,全都没了。
  据说严若松轻轻松松就找出了穆雪寒的所有眼线。他那廉贞文武格果然非同凡响,只要他想,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穆雪寒开始惧怕这样的严若松。没了以往那些情分,这人的手段竟酷烈至此。
  与此同时,负责监视穆雪寒的卫英彦却在赞叹靖安伯的才能。
  他不无好奇地忖道:难道国师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吗?得她提携之人,竟没有一个是草包。文的,武的,全是人中龙凤。
  仅凭一条批命,简单四句话,严若松便能把隐藏在靖安伯府内的隐患全部铲除。他做起事来真是滴水不漏。
  第333章 办事不力
  然而,卫英彦却也知道,靖安伯再如何滴水不漏,行事妥帖,他所做的一切依旧在国师的算计之中。
  他剪除了穆雪寒所有羽翼,令穆雪寒变成真真正正的一个孤家寡人。
  现在的穆雪寒无人可用,就连她院子里养的信鸽也都被严若松杀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物品全都换了新的,笔墨纸砚一个不留,暗室地道清查出来,尽皆堵死。
  穆雪寒根本没有可能向外界传递消息。
  她若是想要暗害方涵,只能亲自出马。如此一来,她的同伙必然暴露。她的罪证肯定会摆在明面上。
  卫英彦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穆雪寒解除禁足的那一天。
  他与严若松明明没有商议过此事,却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一里一外,一动一静,一紧一松,竟是硬生生把穆雪寒逼入了死胡同。
  只要穆雪寒改不了她那贪婪的性子,这个陷阱她必会往里跳。
  说来说去,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国师的棋子,只能在国师的棋局上移动。
  五日匆匆而过。但对穆雪寒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好在严若松信守承诺,时间一到就把她紧锁的院门打开了。
  穆雪寒站在院子里,看看空空如也的鸽子笼,看看长满杂草的花圃,看看跟在身边呆头呆脑的丫鬟,心里唯有凄凉。
  她蓄积着一口恶气,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也是今日才知,将孔香三人送去祖地的竟不是靖安伯府的人,而是史承业借给严若松的私兵。
  这叫她如何下手?那三人不出事,她拿不到把柄,也就避免不了和离的结局。
  她的气运衰退得极其快速,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虚弱。她转身回屋,对着铜镜自照。
  果然,她命宫里只剩下一丝紫光,其余十一宫全都在往外冒黑气。她的福禄寿,她的桃花运,她的贵人运,全都在消散。
  当黑气罩顶的时候,她将被抢夺而来的气运反噬。她会失去名声、财富、美貌、权势她会一无所有,暴毙而亡!
  穆雪寒用力把铜镜砸在桌上,不敢再看第二眼。
  严若松这般精准地击中她的要害,这里面会不会有方众妙的手笔?否则严若松怎么能未卜先知,及时送走家中女眷?
  对于这一点,穆雪寒很怀疑,也有些恐惧。可若是不搏一搏,难道就坐以待毙吗?她已经被逼上绝路,还有什么结果能比死更可怕?
  穆雪寒在瑟瑟秋风中站了许久。第二日,她便提出去卧佛寺上香的请求。
  严若松连面都不见,直接给她派了一辆马车,也没有叫侍卫跟随保护。
  爱与不爱就是这般明显。穆雪寒若是在礼佛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流一滴眼泪。敢对他母亲、妹妹和心爱之人出手,他没杀了穆雪寒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以往出门都是仆从成群,前呼后拥,现在出门形单影只,落魄潦倒。穆雪寒还没和离,却已经感受到了生活的窘困,和离之后只会更艰难。
  甫一进入马车,她眼中就冒出怨毒的光芒。
  伺候她的小丫鬟坐在外面,看不见她忽然狰狞的脸庞,否则定然会吓一跳。
  马车行驶在路上,卫英彦与一群暗卫紧紧跟随。
  方众妙让卫英彦处理此事,自然会给他增派人手。这些个暗卫都是以一敌百的绝顶高手,潜伏在各处,把穆雪寒盯得死死的。
  到了山脚,卫英彦易容成挑山工,一路尾随马车,也未曾遭到怀疑。像他这样的挑山工来来往往还有很多。
  卧佛寺香火鼎盛,今日又是盂兰盆节,许多信徒前来敬献香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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