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他没敢提妻子的事,但在座的人谁不知道?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纪念晴把自己作成那个样子,都是因为她娘教得好。
纪寻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谢过方众妙,万分颓丧地说道:下官身子不适,只能先走一步。扰了国师的宴席,下官明日再来谢罪。
方众妙摆摆手:小事,谢罪谈不上。我送左相一程。
她站起身准备送客。
纪寻风再三推辞。
文氏硬着头皮跑进来,抓住丈夫冰冷的手,勉强与方众妙告别几句。
夫妻二人相携离开,背影渐行渐远。
众宾客纷纷起身目送。
穆雪寒站在原地,满脸微笑,牙关却暗暗咬紧。
方众妙瞥她一眼,玩味地忖道:【文氏迁移宫里那条连着穆雪寒的青线消失了。她往后不会与穆雪寒扯上关系。】
【倒是左相的迁移宫中有火铃化忌,表明他很快就要背井离乡,远去漂泊。】
【他阴差阳错带走文氏,倒叫文氏避过一个死劫。】
【这就是夫妻。即使一人命数将陨,只要另一人愿意托底,总还有转机。】
【穆雪寒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穆雪寒低头看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眸色暗了暗,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原位坐下。
听见慢慢飘散的心声,纪寻风高悬的一颗心终于落定。带走妻子果然有用,只是往后余生,他再也不能回到故土。
他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无比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文氏想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总觉得是丈夫的傲慢害了女儿,可现在她才明白过来,是自己从小就没教育好女儿,才会导致后面那许多悲剧。女儿狭隘的心胸全都是从她这里学去的。
文氏一路走一路流泪。
夫妻二人相互搀扶着爬上马车,相顾无言。
不知沉默了多久,纪寻风才佝偻着身子,无比疲惫地说道:我本想狠狠打你一巴掌,让你清醒清醒。坐在这里之后,我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回去之后你把金银细软收拾齐整,下个月我们离开临安。走了也好。找个没人认识我们一家三口的地方,往后还能过上安生日子。
文氏捂住脸,懊悔地哭起来。
夫妻二人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宴会照常进行。
戏台子上,一群优伶粉墨登场,琴音嘈嘈切切,鼓点错落有致,青衣甩水袖,武生耍花枪,台下宾客阵阵叫好,掌声响成一片。
方众妙跟随着急促的鼓点,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
齐修笑睨她一眼,也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同频敲击。二人动作一致,表情慵懒,说不出的默契。
卫英彦朝齐修瞥去好几眼,指尖忍不住动了动,又连忙按住。
一场戏还未唱完,院外忽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国师大人,皇上命奴婢来传圣旨,没打扰您的雅兴吧?
方众妙抬起手轻轻一摆,戏台上下便都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只见刘富贵捧着一卷明黄圣旨穿过人群走到厅堂前,笑嘻嘻地说道:国师大人,皇上说您可以站着接旨,余者皆要下跪。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眯着阴毒的一双眸子,缓缓扫视一圈。
在场众人先是看了方众妙一眼,见她颔首才陆续跪下。
刘富贵的脸色更显阴沉,抖开圣旨,大声唱念。先是冗长的一段嘉奖之语,然后才是图穷匕见。赵璋竟是等不及,催着方众妙赶紧把那四千万两银子交上去。
他要扩充军队,培植亲信,抗击蛮军,夺回京都,拿到先帝宝库。这些都需要用钱,而且还是很多很多钱!
院子里响起一片喧哗。
众人以为方众妙当上国师之后,那四千万两银子的事便会不了了之。没想到皇帝根本不愿撒手。
不是说皇帝很怕国师吗?他们见到的情况怎么与传言中不太一样?
国师会不会雷霆大怒,抗旨不遵?帝、师二人莫非又有一场恶斗?
就连齐修都皱着眉头思忖起来。他并不知道赵璋会派人来传这种旨意。那人龙椅都还没坐稳,他哪里来的胆子?方众妙会是什么反应?
刘富贵心里也没底,尖着嗓子催促:国师大人,银子在哪里?奴婢带来几百禁军,他们今日就能帮您把银子运走。
说是帮忙运输,其实是抢。看来国师并不能完全压制皇帝。想来也是,国师只有一人,皇帝手中可是有数万禁军。
听不见心声的那些人开始重新审视方众妙在朝堂中的地位。或许攀附她并不是个好主意。
能听见心声的那些人却觉得很是奇怪。赵璋的要害和软肋全都捏在国师手里,他本不该有这个胆子派人来讨要银钱。
今日之事必有蹊跷。
然而,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方众妙竟然接下圣旨,转身说道:银子在我院子里,你们随我去取。
穆雪寒忽然在心里嗤笑起来。
方众妙啊方众妙,我还以为你有多威风,原来你也只是面上光而已。皇帝要你倾家荡产,你敢说二话吗?
第321章 看她楼塌了
方众妙领着刘富贵来到紫竹轩。
刘富贵心里发虚,不敢一个人进去,于是找来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禁军,跟随在自己身后。
敢问国师银子在何处?
紫竹轩并不大,一座二层小楼,四间联排罩房,一个小厨房,一座凉亭,一片竹林,一个小湖,就是全部。
四千万两不可能全部都是现银,还有金票、银票。可就算只有一两百万,堆放在一起也比那二层小楼还高。刘富贵看来看去,也找不出哪里可以用来藏这么多银子。
想到国师身边有数百暗卫保护,她若是真被惹恼了,恐怕会拿自己这些人开刀。
刘富贵心里发毛,声音不免颤抖起来,国师大人,银子究竟在何处?我等拿到银子立马就走,绝不会打扰您宴客。别看这些禁军都带着长枪,穿着盔甲,实则只是为了护送银两安全入库,并不是针对您。还请您体谅则个。
刘富贵一揖到底,满脸赔笑。
方众妙指着自己居住的二层小楼说道:银子在这院子的地底,你们从东厢房进去,拆掉地板,就能见到。
跟过来看热闹的宾客顿时发出哗然。
紫竹轩的确不算大,但整座院子的地底全部挖空,用来当库房存银子,那就有些大得可怖了!
大家纷纷看向自己脚下,有人轻轻踩踏,仔细听回声。有人满脸惊容,不敢置信。
闹了半天,原来大家全都站在金山银山之上。
这感觉
不知谁小声嘀咕一句:我怎么觉得脚板心烧得慌?
于是不少人便都躁动起来。
刘富贵目瞪口呆地看着地面,眼里冒出贪婪的绿光。这么多银子!这么多银子!地下全都是,数都数不清!
他心头火热,大声嘶喊:快把东厢房的地板给杂家拆咯!快!
东厢房并未摆放任何家具。这个地方早已经被腾空。一群禁军冲进去七手八脚拆掉地板,让地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屋里太多人,站不下。刘富贵只能立在窗边,踮起脚尖探看。
黑黢黢的洞口敞开,汩汩寒意冒出,一股奇特的腥味迅速在院内扩散。
这是金钱的气味,浓烈,冰冷,却能勾起所有人狂热的欲望。负责挖开地库的十几名禁军脑袋都有些眩晕,脸颊泛上潮红。
刘富贵身子微微一晃,不曾喝酒便已经醉了。
自古以来,最令人无法抗拒的除了权力,就是财富。
门口堵满了禁军,刘富贵进不去。他直接翻窗而入,踩着一个个禁军的脑袋,连滚带爬到了地库入口。
他伸长脖子往里一看,声音都劈叉了:银子,全都是银子!快搬出来!快!
几百名禁军冲入院内,一箱箱地抬出银子。
紫竹轩堆不下,那就堆在路上。路上堆不下,那就堆到隔壁的院子。隔壁的院子也满了。那就隔壁的隔壁。
不知搬运了多久,整个宁远侯府竟有大半地方堆满了红木箱子。
放眼看去,一片通红。
刘富贵不知疲惫,每口箱子都会打开查看。一锭锭银子码放整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银光。银光连成一片,宛如银河在人间流淌。
这是有别于自然风光的美丽。是世间绝景。看一眼便目眩神迷。
谁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宾客们都已经变了脸色。有人呼吸粗重,有人面红耳赤,有人浑身燥热。
这么多银子,国师怎么舍得?
若换作是我,我决计不会交出去。我宁愿花这么多银子囤积粮食,蓄养私兵,也不愿白白送人。
所以说,国师还是斗不过皇上。皇上今日可以派几百个禁军过来,明日就能派几万禁军。他们运走银子的同时还能把这座府邸拆成一片断壁残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