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严若松的表情十分古怪。他很想笑,偏偏又觉得担忧。若真把穆雪寒惹恼了,这小笨蛋又要吃亏。穆雪寒的手段有多狠毒他是知道的。
  不过两杯酒而已,你不会计较的吧?严若松故意试探穆雪寒。
  穆雪寒苦涩一笑,黯然摇头。
  这场戏似乎就这样落幕了。
  坐在客厅里的方众妙却朝那边瞥去一眼,幽幽忖道:【这小妾室命宫里忽然闯入贪狼与廉贞二星,且还冲宫落陷,竟是入了半空折翅格。】
  【有此命格者,无不惨遭横死。】
  【令她横死的人是穆雪寒吧?起因只是两杯酒?】
  【那可真是够狠毒的。】
  【穆雪寒日后死在我手里,不算冤枉了她。】
  方众妙端起一杯酒缓缓啜饮,温和的眸光渐渐染上冷酷的色彩。
  卫英彦呼吸一窒,仿佛早已死去的心忽然牵扯出一丝疼痛。
  因为两杯酒便要杀人?穆雪寒,你会冷酷到如此程度吗?
  史白蕊等人暗暗紧张起来。穆雪寒要杀害小娇妾?这可怎么办?小娇妾那么傻,肯定躲不掉的吧?
  方众妙的心声响在半空:【躲不掉。】
  【那侍妾的两个丫鬟,奴仆宫里各有一条青线,分别连着穆雪寒和梁和玉。她们一个是穆雪寒的的心腹,一个是梁和玉的钉子。】
  【连最亲近的人都是两把抵在脖颈的刀,她绝对躲不掉这死局。】
  史白蕊忽然握紧拳头,低垂的眼里流露出恨意。她最厌恶背主的奴才!妙妙,这小娇妾只是傻了一点,但人不坏。你可一定要救她呀。
  方众妙盯着孔香的脸看了看。
  心声带着一丝冷意:【小侍妾的命宫里,煞气已经凝成黑雾,把她整张脸罩住。她的死期马上就到。】
  【在我的道场里杀人,穆雪寒,你可知道后果?】
  心声刚落,院子里就响起巨大的碎裂声。只见摆放在置物架上充当点缀的一个琉璃花瓶不知被谁推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院子里各处角落还摆放着许多同样的花瓶,很是名贵好看。
  几个丫鬟连忙走过去收拾碎片,并没有人追问是谁摔坏了东西。没有哪个主家会因为这么一点小过错就找客人的麻烦。
  方众妙摆摆手,对着院子里的宾客们说道:碎碎平安。这一摔倒是摔出个好兆头,值得我们共饮一杯。
  凝滞的氛围瞬间热络起来。大家纷纷举杯畅饮。
  梁和玉站起身,尖着嗓子说道:国师大人,皇上送来的礼品之中有一个血玉花瓶,通体晶莹剔透,色赤光艳,美不胜收。正好这置物架空了,您要不要把那血玉花瓶摆在上面,让大家一起欣赏?
  方众妙被勾起了兴趣,站起身走到廊檐下,笑着说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想看看那宝物。既如此,便拿出来让大家共赏。
  梁和玉笑着应诺,亲自去存放礼物的地方找出那个花瓶,小心翼翼地捧到前院。
  孔香的丫鬟戳戳她肩膀,小声怂恿:姨娘,这花瓶好生漂亮,咱们挤到前面去看吧?
  孔香是个爱凑热闹的,连忙朝前挤。
  梁和玉慢慢走近的时候,不知谁狠狠推了孔香一把。她飞扑出去,撞上梁和玉。
  梁和玉手一松,花瓶落地,摔得粉碎。赤红的玉片铺了满地,被金色的阳光照耀,散发出火焰般的华光。
  孔香的心却一片冰凉。
  方才摔碎的那个花瓶无人追究是因为它不过凡品。可现在撞碎的这个花瓶却是御赐之物。损毁御赐之物是死罪!
  孔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去搜寻严若松的身影。
  只见那人正推开拥挤的人群,想要走出来解围。但他神色凝重,显然并没有多少把握。他只是伯爵,可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公侯或大士族,他混迹其中,连号都排不上。
  孔香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忽然就尖声嘶喊起来:御赐之物是我摔碎的,我认罚!要打要杀冲我来,别找伯爷麻烦!
  严若松定在原地,心情一阵动荡。孔香本是他用来报复穆雪寒的工具。他待她虽有真心,却不多。
  可现在,听见孔香不顾一切的话,潮水般的情感正漫灌上来,将严若松淹没。他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愧疚,也感到了无法言说的恐惧。若是孔香因此而殒命,他的余生该怎么独活?
  他竟是不敢想。
  第314章 必死无疑
  严若松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但此时此刻,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他竟推开人群冲出去,对着方众妙拱手弯腰,急切地说道:国师大人,这是下官的侍妾孔香,她并非故意损毁御赐之物,还望您饶她一命。
  方众妙站在台阶上,双手负在身后,并不言语,也没有表情。
  看见她高深莫测的样子,严若松心头发紧。
  孔香却仿佛记起什么,大声喊道:国师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
  她回过头恶狠狠地看向穆雪寒。
  但她很快就发现,穆雪寒竟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并没有跟随大家一起走过来欣赏血玉花瓶。
  她性情孤高冷傲,不屑于凑这个热闹。
  孔香面容僵硬,随后又在人群里扫视。她看向史白蕊,看向文氏,看向曹氏,看向乔微雨,偏偏就没看那两个丫鬟。
  她以为是这群夫人对自己痛下杀手,却根本没想过,最信任的人才是最想让她死的人。
  纵然被怀疑,史白蕊等人也没有生气,反倒满心都是怜悯。这可真是个傻姑娘。
  梁和玉忽然怒斥一句:在国师大人跟前,你岂能称我,你这不知死活的贱奴!御赐之物代表天威天颜,你损毁天威天颜,就该受死!
  贱奴?这个字眼对孔香来说极其陌生。她忽然想起自己嫁给伯爷那天,母亲紧紧拉着她的手,哭着对她说过的话。
  妾通买卖,你在咱们家是金尊玉贵的娇小姐,去了靖安伯府就是一个贱奴。你本该有更好的姻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傻事?
  那时的孔香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何曾想过这些话是多么真实,又是多么残忍。
  但现在,她明白了。
  对生的渴望让她鼓起无限勇气,猛地扑上去,跪在台阶下,一把抱住了国师大人的双腿。
  她仰头看着这个如仙如佛,比之穆雪寒更稠丽万倍的女子,哭着说道:国师大人,求您饶贱奴一命。御赐之物的确珍贵,可您是国师大人啊,您的尊位还在帝位之上。御赐之物您是摔得起的对不对?只要您开恩,贱奴就能活下来。求您开恩。贱奴不想死,呜呜呜。
  她在家百般被娇宠,嫁给了严若松也不曾受过一天苦。可现在,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分贵贱,品有上下。
  她就是那最最卑贱,最最下品的人。她悲从中来,哭得浑身颤抖。
  严若松便在此时感觉到了锥心般的疼痛。发现穆雪寒与外男有私情那日,他也不曾如此难受。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国师的尊位在帝位之上?这侍妾可真敢说呀!
  严若松心中更为焦急。他知道爱妾方才说的那些话实属大逆不道。事实是那样,但绝不能宣之于口!她犯了天下最大的忌讳!
  看见梁和玉明显阴沉的脸色和带着浓烈杀机的一双眼睛,严若松深吸一口气,而后毅然决然地走上前,打算用自己的爵位来换取爱妾的平安。
  却在此时,方众妙微微抬眸,睨了他一眼。
  那个眼神极其淡漠,却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威压。严若松的血液仿佛被冻结,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迈不开腿。
  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国师大人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孔香哭湿的脸。
  她的动作温柔至极,像是在摩挲一件易碎的宝物,神色中带着慈悲与怜爱。
  孔香忘了哭泣和恐惧。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国师大人近在咫尺的脸。
  真好看啊!她不喜欢穆雪寒从来不是因为嫉妒。国师大人比穆雪寒美一万倍,可她十分喜欢。她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国师大人是天下间最好的人,她会放过自己的。
  孔香虽然蠢笨,却拥有小动物一般的直觉。她连忙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轻轻磨蹭方众妙温暖干燥的手掌,怯生生地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您,您不会杀了贱奴,是不是?她小心翼翼地问。
  方众妙用指腹擦去她的泪,轻轻抚摸着她哭红的眼尾。
  她的动作那样温柔,令齐修和卫英彦眸色沉暗。
  齐修扯了扯略有些发紧的领口,喉结上下滚了滚,一双阴鸷的眸子扫过孔香的脸。
  这的确是个狐媚子。
  卫英彦也觉得孔香长得过于美艳,但他的视线却久久缠绕着那只手。
  那是一只能抚慰恐惧和伤痛的手。在场这么多人,谁不想变作孔香,在这只手的温柔中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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