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本是一家人,如今却是泾渭分明的两边。谁都没说话,气氛古怪沉闷。
  杨锦坤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开口:娘,小和尚今后要住我们家吗?他是谁?
  这个狡诈的东西,他分明偷听了孙巧儿和丫鬟的谈话,知道净如的身份,却装出一副懵里懵懂的样子故意打探。他要干什么?
  杨英才和杨康伯下意识地竖起防备,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冷光。
  孙巧儿极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他不是小和尚,他叫净如,是你的亲哥哥。
  杨锦坤歪歪头,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有了亲哥哥?我怎么不知道?我不是杨家的独子吗?
  杨家唯一嗣子的身份是他最为在意的东西。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不知如何嫉恨着净如。
  杨英才和杨康伯戒备更甚,脸色明显阴沉下来。
  孙巧儿强笑道:你们俩是双胞胎。只不过有人给你哥哥算过命,说他八岁的时候有一死劫。要想避开死劫,只能送去寺庙修行。我们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这才把他寄养在崇福寺。而今他年满八岁,死劫已过,我们自然就得把他接回来。
  杨锦坤把头歪向另外一边,很是无辜地问:娘,可是哥哥今年正好八岁。你们怎么知道他死劫已过呢?接下来的一整年,他都有可能撞上死劫呀。
  话落,他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若在以往,孙巧儿哪里会发现他表情上的怪异。可是现在,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儿子是何等的阴险狡诈,冷血无情的时候,只是一个眸光的转变,一个唇角的弧度,就能让她心惊肉跳。
  儿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接下来的一整年,净如都有可能撞上死劫。这死劫该不会是他亲手制造的吧?
  思及此,孙巧儿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本来极亲昵地把杨锦坤搂在怀里,可现在,她却很想把这个心思诡谲,如鬼如狐的孩子推出去。
  可她不敢。
  在宁远侯府的时候,只因她表现出轻微的抗拒,儿子就差点把她勒死!她现在若是再这样做,儿子或许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杀意,背地里却不知怎么谋划着灭了她。
  被人当面攻击还能反抗,被人暗暗算计,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恐惧只会不断滋生蔓延。
  孙巧儿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害怕。
  低下头,看着儿子白嫩的脸,她竟忽然发现,之前在宁远侯府的那张原形毕露的脸和那张只说真话的嘴,远比现在这副可爱讨巧的模样更能让她放下戒备。
  至少那时她能一眼看透这孩子,但现在,她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口黑潭,一座深渊,一个地狱。
  冷汗从孙巧儿的后背冒出来,缓缓打湿内衫。
  杨锦坤往矮几上一趴,两只手捧着自己胖乎乎的脸,眨着大眼睛可可爱爱地看着净如,关怀备至地说道:接下来的一年,哥哥都很危险呢。哥哥搬来跟我一起住吧。我保护哥哥。
  搬去跟他一起住,好方便他下杀手吗?
  孙巧儿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杨锦坤笑嘻嘻地对杨康伯说道:爹爹,我想养两只红腹锦鸡。
  杨康伯不动声色地说道:红腹锦鸡非常难养,只怕它们在你手里活不了几天。
  杨锦坤连忙摇头:不难养,不难养。常来咱们府里送野货的猎户对我说过,红腹锦鸡喜欢吃蜈蚣。我每天抓蜈蚣给它们吃,它们就能长出凤凰那样的尾羽。爹爹,您让猎户给我抓两只红腹锦鸡回来成不成?
  杨康伯的额角悄然浮出一根粗壮的青筋。
  杨英才眼眸瞬间填满杀意,于是他迅速低头垂目,不让自己阴狠的表情显现出来。
  好得很!这孩子真是深谋远虑。若不是他之前亲口说要往净如的耳朵里塞蜈蚣,把净如毒死,谁能想到他养红腹锦鸡是为了这个血腥的目的。
  只是,他都已经把耗子药洒进了面粉里,为何还多此一举?他是怕那包耗子药毒不死全家人,在为第二次动手做铺垫吗?
  好好好!这杨锦坤果然是世上最恶的鬼,最畜生的玩意儿,最该杀的东西!
  杨康伯和杨英才几乎气笑。
  孙巧儿是弘农杨氏的当家主母,这点弯弯绕绕,她自然也能想到。她脸色煞白,浑身发冷。
  她忽然开口:夫君,我两只手都很疼,你帮我抱一抱锦坤。
  杨康伯微微阖眼,十分冷漠地说道:父不抱子,这是祖宗规矩。手疼你就忍一忍。
  杨锦坤抓住孙巧儿的手,指头故意往伤口里戳。
  孙巧儿发出一声惨叫,极力地往回缩手。
  杨锦坤又狠狠戳了一下,这才装作惊慌失措地松开手,哭着道歉:娘,我不是故意的。我太担心您了,一不小心就按到了您的伤口。娘,我给您吹一吹。这伤口是谁咬的?牙印这么小,是哥哥吗?
  孙巧儿被他捉住手,感受着他吐出的丝丝热气,心却越来越冷。
  这孩子吹出来的哪里是人气,分明是鬼气!他怎么能坏到这个程度,却又装得如此无辜?
  终于在此刻,孙巧儿明白了方众妙话里的意思。摘下面具恢复正常的杨锦坤竟是这般的叫人恐惧!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孙巧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丈夫。
  杨康伯打死也不会抱杨锦坤,于是他闭上眼。
  杨英才把净如的眼睛捂住,也开始假寐。
  杨锦坤不满地嘟囔:爹,您还没说您同不同意我养红腹锦鸡呢!
  杨康伯睁开眼,语气冷漠:问你娘。她若是同意,你就养。
  杨锦坤立马搂住孙巧儿的胳膊,撒娇道:娘,您就同意吧,好不好?
  孙巧儿怎敢不同意?她若拒绝,只怕这孩子暗地里恨上她,也对她下杀手。
  娘同意了。
  孙巧儿的声音在发颤。原来与人皮鬼相处是这种感觉。明明怕得要死,却要强撑笑颜。明明那般抗拒,却不敢疏远。
  她若是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惹得对方记恨,从而招致杀身之祸。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一辈子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让这孩子始终戴着那个面具。他恨谁,他根本瞒不住。他想杀谁,他也会直白地说出来。
  有了那个面具就不用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不用日夜提防,不得安宁。
  我真是个蠢货!我不该不听方夫人的话!我让她取下那面具做什么啊?
  孙巧儿悔恨不已,却只能自己吞咽着苦水。
  她用微微颤抖的胳膊搂着杨锦坤,一路遭受着恐惧的折磨。杨锦坤问她为何总是发抖,她便说自己伤口疼。
  马车终于驶入杨府大门,管家匆匆跑来,对坐在车里的杨康伯急急说道:大爷,我们果真在阿牛房里找到了那东西。
  孙巧儿身子微微一晃,顿时有些天旋地转。她差点忘了,儿子早已经对她下过毒手!
  杨英才瞥了杨锦坤一眼,忽然开口:你们找到了什么东西?
  管家感觉怪异。那肚兜不是二爷让找的吗?怎么二爷装作不知道?但他反应极快地说道:回二爷,我们在阿牛房里找到了找到了
  杨康伯沉声道:你且直说。
  主子们怎么问,下人们就怎么说,不能有所犹豫。管家立刻把话说完:我们在阿牛房里找到了一条肚兜,上面绣着夫人的名字。我们已经把人关起来了,还请大爷、二爷前去审问。
  杨康伯看向杨锦坤,意味深长地问:你说这阿牛应该如何处置?
  杨锦坤气得脸颊涨红,很是果决地说道:爹,那肚兜定然是他偷了娘亲的!不用审了,直接把他打死!
  杨康伯蹙紧眉头,冷冷问道:把他打死,你确定?
  杨锦坤狠狠点头:打死他!万不能留着他污了娘的清誉!
  好狠毒的心性!杨康伯只觉恶寒。
  杨英才抱着净如跳下马车,意味不明地说道:若真能一棒子把他打死,倒还好了。嫂子,您说是不是?
  孙巧儿低下头,身体一阵一阵颤抖。她知道小叔子问的是什么。
  小叔子想一棒子打死的人是杨锦坤,不是阿牛。
  她真的害怕了。一个八岁的孩童是如何做到眼也不眨地陷害别人,还把人往死里坑的?不管惹没惹到他,只要他乐意,只要他不开心,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杀人。
  日日与这样的恶鬼相处,只怕哪一天,自己就会死得不明不白!孙巧儿冷汗淋漓,浑身无力。
  杨锦坤怒瞪杨英才,质问道:二叔,您问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怀疑我娘不忠?我娘的肚兜落在那样一个人手里,被他夜夜搂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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