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桃花!
  那桃花开得泼天盖地,树身老得生了青苔,枝桠却似新锻的银条,颤巍巍挑着万千花盏。
  风过处,粉瓣儿就如谁家撒下的绣线,纷纷坠在玖鸢鬓边,有一瓣恰好停在她颤动的睫毛上,教人想起去年春在御花园,她替萧烬簪花时,那支垂丝海棠也是这样沾了他的袍角。
  少年立在花树下,月白襕衫落满瓣子,连眉梢都凝着粉雾,手里攥着的噬魂刃尚是段未开锋的铁条,刃身上用朱砂描着的“烬鸢”二字,正被花瓣上的露水洇得发亮。
  “你瞧这树,原是昆仑山移来的仙种。”少年指尖划过铁条上的纹路,桃花瓣儿就顺着他袖口的缠枝莲纹落进衣褶,“待将来淬了血,刃上自会开这桃花纹。”
  他说话时,有瓣子飘进他领口,恰如当年她替他整理衣襟时,不小心遗落的那枚桃核香囊。
  此刻风又紧了些,整树桃花都似活了过来,在半空旋作粉白的云,将两人裹在当中,倒像是谁用胭脂调了春雨,把时光都染得柔腻了。
  玖鸢望着少年鬓边的花瓣,忽想起后来在祠堂看见的血诏,那些明黄的纸页上也落着这样的瓣子,只是都沾了血。
  可眼前的少年眉眼尚是温软的,指腹摩挲着铁条时,还带着未脱的孩子气,哪有半分日后碾碎玉印的狠戾。
  桃花雨落得密了,有几瓣粘在噬魂刃的朱砂纹上,竟似当年他割破掌心时,滴在铁条上的血珠,正顺着纹路缓缓晕开。
  “将来若刻好了符纹,这刃要锁着你的魂。”
  少年忽然抬眼,桃花瓣儿正落在他睫毛上,映得那双眼睛像浸在春水里,“这样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寻来。”
  他说这话时,古桃树忽然剧烈摇晃,万千花瓣飞起如霞,将两人的影子叠在花雾里,倒像是提前画好了后来那柄噬魂刃上的血纹。
  玖鸢望着他掌心的朱砂印,忽觉鬓边的花瓣都化作了后来滴在霞帔上的血珠,而此刻暖风中的芬芳,原是从三百年后不周山崩的硝烟里,飘来的前尘气息。
  这是玖鸢对萧烬的记忆,却也不及这飘落的桃花瓣。
  另一片记忆的碎片飞来,少年一袭素净的青衣,身姿挺拔如崖上青松初成,眉宇间已隐隐有了未来睥睨天下的轮廓。
  但此刻,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却只清晰地映着一个梳着丫髻、脸颊尚带着婴儿肥的小女孩。
  阳光透过繁密的花枝,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金色的光影。
  “翊衡哥哥?”
  小小的玖鸢仰着脸,声音软糯,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和欢喜。
  她感觉到少年修长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她方才玩闹时弄乱的一缕发丝。
  他
  的指尖带着习剑之人特有的薄茧,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琉璃。
  少年——翊衡,闻言唇角微微上扬,那笑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清冽又带着暖意。
  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盛下整个星空的眸子,认真地注视着她:“鸢儿,又跑去哪里淘气了?瞧这头发乱的。”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却又奇异地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的指尖绕过她柔软的发丝,偶尔触碰到她温热的耳廓,带来一丝微痒。
  玖鸢缩了缩脖子,咯咯地笑起来,像只被顺毛顺得舒服极了的猫儿。
  她看到他指尖沾上了几片极细小的、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桃花瓣,也沾上了她发间散落的微尘,在金色的光线下,那些微尘如同细碎的金沙,在他指腹上流转。
  “桃花最好看!”
  “那是因为鸢儿心中有美好,看到桃花才觉得美。”
  两人相视而笑........
  第277章 她不能失去他!
  翊衡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底流淌着纯粹的宠溺。
  他温柔地将她微乱的发丝理顺,用一根缀着小小珍珠的素白发带,在她脑后松松地系了个结。
  他抬手的姿态像页古画里拈花的仕女,指尖掠过空气时,连飘落的桃花瓣都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打了个旋。
  那月白襕衫的袖口磨出极细的银边,动起来如水面浮着的碎汞,偏偏在拂过她发顶时,又软得像团新晒的棉花。
  玖鸢闻到他袖底渗出的龙涎香,混着桃花蜜的甜,忆起前世在萧府地窖见过的蜜渍梅子,坛口封着的蜡上也有这样细腻的裂纹。
  “我们鸢儿才是最好看的。”
  他说话时,舌尖抵着上颚发出的尾音,像根银簪子轻轻挑开她额前的碎发。
  有瓣桃花停在他腕间的玉镯上——那是用和田暖玉磨的,戴在男子手上本嫌阴柔,偏生被他骨节分明的手腕衬出股冷光,倒像是从她霞帔上拆下来的银线,绕着骨头生了根。
  她抬手的姿态像页古画里拈花的仕女,指尖掠过空气时,连飘落的桃花瓣都似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打了个旋。
  那月白襕衫的袖口磨出极细的银边,动起来如水面浮着的碎汞,偏偏在拂过她发顶时,又软得像团新晒的棉花。
  玖鸢闻到他袖底渗出的龙涎香,混着桃花蜜的甜,忆起前世在侯府地窖见过的蜜渍梅子,坛口封着的蜡上也有这样细腻的裂纹。
  “我们鸢儿才是最好看的。”
  他说话时,舌尖抵着上颚发出的尾音,像根银簪子轻轻挑开她额前的碎发。
  有瓣桃花停在他腕间的玉镯上——那是用昆仑暖玉磨的,戴在男子手上本嫌阴柔,偏生被他骨节分明的手腕衬出股冷光,倒像是从她霞帔上拆下来的银线,绕着骨头生了根。
  指尖擦过她发旋时,她看见他袖口的缠枝莲纹绣错了半针,恰如后来血诏上晕开的朱砂,明明该是并蒂的花,偏有一瓣勾错了方向。
  “要一直这样开心才好。”
  他重复这话时,整个身体都轻轻颤了颤。
  那指尖拂过的微尘,在玖鸢此刻神魂最深处,在漫天灼烧的本源之火中,骤然爆发出比太阳更刺眼的光芒。
  那微尘,那阳光下的金沙,那少年指尖的温度和他低语时清冽的气息……
  成了天道倾尽九天之力、滚滚红尘浊气也磨灭不掉的永恒烙印。
  成了此刻撕裂虚假记忆、焚毁天道枷锁最原始也最坚韧的锚点。
  光影流转,画面倏忽一变。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仙阙琼楼的一角。
  玖鸢和翊衡并排坐在一处高高飞翘的琉璃檐角上,脚下是沉睡在静谧月光下的连绵宫阙,远处天河星辉流淌,仿佛触手可及。
  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亲近。
  玖鸢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挨着翊衡。
  她仰头看着漫天璀璨的星辰,眼中是孩童最纯真的向往:“翊衡哥哥,你说……那些星星上,会不会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啊?”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翊衡侧过头,月光勾勒着他俊逸的侧脸轮廓。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小巧玲珑的琉璃宫灯,灯壁薄如蝉翼,里面并非烛火,而是他指尖凝聚的一团柔和纯净的仙灵之气,散发着暖融融的、如同月光般皎洁的光芒,恰好驱散了两人周围的微寒。
  “或许有吧。”
  他看着玖鸢被星光照亮的眼眸,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鸢儿想去看看?”他将那盏小小的琉璃灯递到她手中,“拿着这个,就不怕黑了。”
  玖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琉璃灯触手温润,里面跳动的灵光仿佛有生命般,温暖的感觉顺着掌心一直蔓延到心底。
  她将灯抱在怀里,那柔和的光映着她欣喜的小脸,也映着翊衡眼中清晰的笑意。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将小脑袋轻轻靠在了少年并不算宽阔、却无比安稳的肩头。
  翊衡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只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有夜风拂过檐角风铃的轻响,还有怀中琉璃灯那无声的、温暖的灵光,静静流淌。
  ……
  然而,温暖骤然被刺骨的冰冷取代!
  画面瞬间染上猩红与黑暗。
  不再是仙阙琼楼的静谧,而是充斥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古老战场遗迹。残破的巨大神像倾倒,断裂的武器插在焦黑的土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和某种强大生灵陨落后的腐朽气息。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不时有诡异的暗红色闪电撕裂云层。
  玖鸢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她身上的素白衣裙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渍,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她正半跪在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痕的古老石阵中央,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人。
  是翊衡!
  他胸前的青衣几乎被一大片刺目的暗红浸透,那颜色还在缓慢地、令人心胆俱裂地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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