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原来从一开始,星与火的割裂就是试炼,而茁茁作为星火交融的火种,才是最早的神留给人间的钥匙——不是打开某扇门,而是让众生自己成为门。
  雷部正神忽然发出悲号,他的雷耀纹正在褪去,如同被抽走权柄的木偶。
  天庭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诸神的法相在云间摇晃,竟有不少小仙的仙力正顺着往生莲的花径,流向那些刚获得实体的亡魂。
  有老书生接住流萤,竟在掌心凝出毛笔;断腿士卒握住星火,残缺的躯体开始愈合——他们不再是需要向天庭祈求的魂灵,而是握着自己火种的新生者。
  玖鸢心想:“原来天庭早被魔界占据,那封神榜被毁也是事出有因。”
  茁茁忽望着泉水中逐渐消散的残碑,冤灵一道咒语没入他心口,“我把自己拆成了千万个火种,藏在每只愿为众生燃尽的魂灵里。爹爹是,娘亲是,这些冤灵也是……”
  他转身望向身后逐渐平静的街道,对玖鸢说,“而我,不过是把这些火种重新串成星河的那个人,也许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来人间,如今我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玖鸢忽的笑了,那笑意却似被霜雪浸过,未及眼底,泪已簌簌落下来。
  她终于懂了。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萧烬最后望向她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已勘破轮回。
  那时他浑身浴血,却固执地将星核种入茁茁体内,任自己魂飞魄散。
  原来,萧烬也最终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寻到那簇星火,点燃属于自己的生门,哪怕微弱,却足以照亮漫长的黑暗。
  玖鸢望着天际闪烁的星辰,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这次她又要失去茁茁,可心中却生出一种别样的释然。
  茁茁以生命为注,下了一盘关乎众生的棋,而她,或许也该带着这份星火的期许,继续活下去。
  天边的紫金色云缝中,不再有锁魂链落下,反而飘起细雪般的光屑。
  那是九十九重天的权柄在崩解,是最早的神留在天地间的箴言终于显形:「众生皆可成火,不必借谁的光。」
  造化小儿望着逐渐透明的玉简,上面的“天道战神令”纹路已全部融入茁茁的星甲,只剩下最底层的小字在发光——那是创世神留下的真名,原来所谓最早的神,从来没有名字,他只是混沌中第一颗愿意裂开自己的星,第一簇愿意坠向人间的火。
  “姐姐......”造化小儿轻声说,“你看茁茁的眼睛,像不像混沌里看见的,第一朵在尘埃里绽开的往生莲?”
  话音未落,玖鸢忽觉一阵恍惚。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堤,她仿佛又回到了娘胎中那片朦胧天地。
  那时所见的微光,与眼前茁茁眼中流转的清辉竟不谋而合。
  同样的澄澈,同样的幽邃,恍若跨越无数轮回,将创世之初的刹那永恒,与此刻人间的身影悄然重叠。
  檐角的铜铃突然轻响,惊起她眸中细碎的涟漪,原来这宿命的轨迹,早在混沌未开时,便已悄然勾勒。
  “原来我们都是被抛到这人世间的.......”
  第181章 这火种是众生的灯
  南门处的天兵天将早已溃退,他们的金甲在星火中失去光泽,如同褪色的谎言。
  寒潭深处,幽蓝的雾气翻涌如浪,无数冤灵在其中扭曲哀嚎。
  太液池的怨灵们裹挟着腥风,将茁茁团团围住。
  那些得到星火的冤灵,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渐渐平静下来,而余下的绝大部分怨灵,却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音里满是不甘与愤怒。
  “凭什么!”
  一只面容狰狞的怨灵突然冲出来,周身黑气翻涌,“为何他们能得到火种,而我们只能永远困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茁茁身披星甲,眸光坚定,却也带着一丝悲悯:“星火有限,我无法让所有人同时得渡,但是请相信我会尽力而为。但这火种,并非是一劳永逸的解脱。它更像是一盏灯,能照亮你们前行的路,却需要你们自己重塑自己。”
  “说得轻巧!”又一
  只冤灵冷笑,声音尖锐得如同利刃,“我们被困在此处不知多少年,受尽折磨,如今你给了一部分人希望,又让我们继续绝望,这就是所谓的公平?”
  “公平从来不是绝对的。”茁茁轻叹一声,“就如这世间,有人天生尊贵,有人一生贫苦。但火种的意义,在于让你们明白,即便身处黑暗,也仍有追寻光明的可能。那些得到火种的,不过是先一步踏上了寻找出口的路,而你们,也可以。”
  “哼,说来说去,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一只怨灵怒喝,“我们等了这么久,早已失去了希望,如今你又凭什么让我们相信,这小小的火种能改变什么?”
  茁茁伸手,掌心燃起一簇微小的火苗,光芒虽弱,却在黑暗中格外耀眼:“你们看这火,它小吗?可只要有一丝微风,它便能燎原。你们心中的希望,亦如这火种。只要不放弃,终有冲破黑暗的一日。若你们只知怨天尤人,即便给你们再多火种,又有何用?”
  黑暗中,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缓缓飘出,周身萦绕着微弱的光,那是得到星火的冤灵之一。
  她声音轻柔,却在这喧嚣中清晰可闻:“诸位,且听我说。我也曾如你们一般,满心怨恨,觉得这世间不公。可当我得到火种,方才明白,这不是施舍,而是一个机会。”
  “机会?哈!”立即有怨灵嗤笑,“说得好听!我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等了千年万年,早就没了什么机会!他给了你,却不给我们,分明就是偏心!”
  “不是的!”那冤灵急切道,“你们看我,得到火种后,并未立刻解脱,反而要直面自己内心最痛苦的回忆。可正是这样,我才真正有了放下的可能。茁茁大人没有偏心,他只是......只是不能同时渡化所有的啊!”
  “不能同时渡化?那我们就活该被困在这里?”另一只怨灵暴怒,周身黑气暴涨,“我们的痛苦,凭什么要我们自己承担?茁茁大人既是带来火种的人,就该对我们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人群中又站出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冤灵,他的声音苍老却沉稳,“你们以为,这世间真有谁能救得了谁?我们被困在此,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执念太深?茁茁大人给了我们希望,这已是莫大的恩情。”
  “恩情?少在这里假惺惺!”脾气暴躁的怨灵猛地扑向那老冤灵,“你不过是得了好处,就帮着她说话!今日,我便要这所谓的希望,彻底破灭!”
  话音未落,得到星火的冤灵们纷纷挡在茁茁身前,周身光芒大盛:“休要伤害茁茁大人!他为了我们,已经付出太多!若想动手,先过我们这一关!”
  “好!好!”反对的怨灵们发出阵阵怒吼,“那便让这黑暗,吞噬你们所有人!”
  冤气与怨气相互交织在一起。
  玖鸢指尖掐进掌心,手掌中生出的凤凰火焰忽作春溪柔波,蜿蜒缠上茁茁的脚踝,倒像是母亲藏在袖口的千针万线,总想着把游子的衣角牢牢系住。
  她望着儿子发梢渐浓的银辉,恍惚又见萧烬消散时那道霜雪般的光。
  心口突然钝痛起来,像是有人拿钝刀一下下剜着陈年的旧伤。
  喉间泛起铁锈味,她踉跄着扑上前,双手死死攥住茁茁的手臂,那力道仿佛要将儿子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停下!快停下输送火种!”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形状,像是被秋风卷着的枯叶,“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尾音像要哭出来,却又生生噎住,化作沙哑的抽气声。
  “娘亲才不要去拯救苍生,娘亲只要你好好活着!是娘亲错了!”
  那声音里的惊惶,藏着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恐惧——她已经失去过一次最爱的人,如何能再承受一次剜心之痛?
  茁茁转过身来,苍白的面容在星甲冷光里愈发透明。
  他却还在微笑,那笑容清浅得如同晨雾,“娘亲,这火种是众生的灯......还记得猿王家族是怎么消失的吗?”
  话音未落,玖鸢已颤抖着捂住他的嘴,指尖触到儿子冰凉的唇,泪水终于决堤:“莫说了,莫说了......你若走了,让娘如何独活?”
  这世间最苦的债,原是母子连心的牵挂。
  原来命运最狠的算计,是让她在至亲身上,一遍遍重尝剜心之痛。
  茁茁转过身来,那笑容清清冷冷。
  “娘亲,孩儿知道。这火种是世间的灯,若半途掐灭,那些在黑暗里摸索的灵魂,又该往何处去寻光?”
  这话落在玖鸢耳中,竟比怨灵的尖啸还要刺耳。
  原来有些东西,竟比血脉更顽固,一代又一代,刻在骨子里,挣不脱,逃不掉。
  “我不管什么生灵!”玖鸢眼眶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我只要你平安!你父亲为了所谓的大义魂飞魄散,如今你也要步他的后尘吗?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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