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她想放声大哭,喉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视线一片模糊,“阿爹
  ……”她颤抖的手,轻轻握住她阿爹的手。
  红菇陡然双膝跪地,她把头埋进双手里,喉咙发出抽泣的声音,那是一种悲伤到极致才会发出的低吟。
  片刻后,她仰起头,望着榻上面色如纸的独角龙王,喃喃道:“阿爹!是女儿糊涂!”
  异龙湖内的那条龙脉就是苗族的气运,如今红菇抗拒与孽龙的婚约,不但连累了独角龙王,落得这生不如死的境地,还让苗寨陷入了危机。
  “阿爹,红菇罪无可恕,就算万死,也难赎此罪!”
  刹那间,红菇眼中闪过决然之色,她猛地起身,发丝凌乱飞舞:“阿爹!女儿这就前往异龙湖,哪怕要委身恶魔,哪怕要受尽世间冷眼,只要能让您恢复康健,女儿绝不退缩!若此番前去,能平息孽龙的怒火,能让您安然无恙,女儿纵入九幽地狱,魂飞魄散,亦心甘情愿!”言毕,红菇对着榻上的独角龙王郑重叩首,起身时,独角龙王用无力的一只手拉住红菇的衣角。
  独角龙王的面部肌肉紧绷,一道道褶皱如被岁月刻下的深痕,从眼角延伸至嘴角,瞬间苍老了好多年。
  一滴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又慢慢滑落,他摇摇头。
  就在这时,萧烬和金翅鹏也进来了。
  独角龙王缓缓抬起眼皮,目光落在萧烬身上。
  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低喘,却因舌头硬化,未能吐出一个字。
  这时,门外响起来一阵嘈杂声,几个族人说是要见独角龙王。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族人急赤白脸地冲进来,差点绊倒门槛,语无伦次道:“龙…龙…孽龙!吃人了!!!”
  金翅鹏问道:“啥?!吃人?!”
  “真的!我们在异龙湖亲眼看见的!”这个族人总算顺过气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孽龙…一口活活把五岁大的狗娃给吞了!”
  “狗娃,狗娃......”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女人哭天抢地:“我的儿啊!我的狗娃啊!”
  红菇一个箭步上去扶起女人道:“先别哭,出了什么事情?”
  中年女人用袖子抹了一下滑落的眼泪,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阿狗和几个半大小子说起异龙湖中有龙,有人不相信,狗娃就带他们去了异龙湖。
  后来逃脱的有个七岁大的小娃娃说他们远远地就看到湖面上冒起一股黑烟,接着水面翻滚,一条黑色的怪物从水里钻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把狗娃给吞了下去。
  “我们…我们吓坏了,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报信!”那个七岁大的小娃娃哭丧着脸,“那孽龙…太可怕了!”
  “孽龙现世,拒婚!这是要亡我龙王寨啊!”一个老者捶胸顿足,满脸悲戚。
  “阿麻麻!不好了!”又有人跑了进来,这次更夸张,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红菇!不好了!象鼻冲…象鼻冲出大事了!”
  “快把他扶起来!”几个族人七手八脚把那人扶起来,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气来。
  “我…....我在象鼻冲看见…....看见一条….....一条巨大的神龙!”这个人结结巴巴地说,“盘....…盘在脊岭上,有几十丈长,只一弓腰一低头,便到了异龙湖心,身子还在岭上,从脊岭到湖心,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座大桥!”
  红菇面对族人,说自己会去找孽龙,还寨子一份安宁。
  红菇说到此处,听见独角龙王发出低呻吟。
  红菇话音刚落,榻上的独角龙王发出一阵低吟,那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红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紧紧握住阿爹那瘦骨嶙峋的手。
  只见独角龙王眼皮颤动,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光芒涣散。
  “阿……爹……”红菇声音颤抖,泪水再次模糊双眼,“别担心,好好歇着。女儿这就去异龙湖,一定解决此事,让您安心,还寨子一个安宁。”独角龙王嘴唇翕动,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破碎音节:“灵……妻……”
  他的手指无力地抓紧红菇,似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留住,“灵……妻……”
  “灵妻?”
  就在这时,那位族里最年长的老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他向众人讲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
  第107章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咱们这儿的异龙湖畔,有一座山,叫象鼻山,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头成人大象。”
  ......
  “此峰之下,方圆数里荒无人烟,既无村舍,亦无田亩。
  因传说此峰乃神灵降世之所,故而自先辈起,便将此地列为神灵禁域。
  象鼻山里的一草一木皆不可砍伐,一鸟一兽不可猎捕,若非身负神职之人,等闲不得登山。
  长辈们常常给小辈们讲象鼻山的故事,反复交代小娃娃不许去象鼻山玩耍,也不能靠近异龙湖。
  平日里,放牛放羊的孩童,即便无人管束,亦不会擅自前往山上玩耍。
  孩子们在田野间嬉闹,或是溪边垂钓,或是草间捉蛙,又或是寻觅鸟卵,可一旦靠近山脚的密林,身体便会感到不适,就会不自觉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玩耍片刻后,便匆匆折返,连那阴森古林的边缘都不敢靠近。
  每年的花开月,雨过天晴,族人有大胆的会到异龙湖周边捡蘑菇,通常也是捡了就折返,不敢逗留。
  龙王寨和附近的几个山寨皆以那象鼻山为中心,星罗棋布,直至天际。
  自古以来,龙王寨如人间的世外桃源,山外的世界究竟如何,住着怎样的人,穿着何种服饰,说着何种言语,寨子里的族人并不甚清楚,亦不太在意,族人世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与外界并无任何接触。”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先照在象鼻山的鼻孔里,这大象的象鼻朝着东边的方向。
  夜幕降临,当四周陷入黑暗,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仍会久久映照在大象的屁股上。
  在山脚森林之外,隔着原野与溪流,就是族人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龙王寨。
  此寨非比寻常,居住于此的皆是世代相传的神职后裔,肩负着守护这片土地的重任。
  相传这片土地有龙脉,虽说这龙王寨里的人皆是神职子孙,但并非人人都能与往来峰巅的神灵沟通,传达神意。”
  众人静静听着......
  老人看向红菇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红菇那样能自由出入象鼻山而安然无恙的,就像黑娃,他一靠近象鼻山就会有生命危险。”
  “唉!”老人叹了一口气道:“唯有天赋异禀、灵性极高之人方能受得住这灵气,这就是天授,亦如有些人天生就有窥探天机的本领。这倒是与门第高低、家境贫富无关。有的人天生便能听懂神灵的言语,而有的人,即便在神职之位上忙碌半生,却仍无法感知神灵。”
  众人都安静听着老者的说说,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有的孩童尚未懂事,便对神灵有所感应,这就是天赋异禀;而有的人,即便年老体衰、眼花耳聋,却能清晰听见路上蚂蚁走路的声音,甚至还晓得是左脚还是右脚,这听上去也并非常人可以理解,就像大象能提前感应到地震一样。万物皆有灵性,亦能感知神灵的旨意,甚至有幸目睹神灵显圣。然而,见过神灵圣像的人,从未有人敢提及圣像的模样,自古以来,亦无人敢贸然询问。”
  红菇心想:“原来如此,难怪阿爹也从未提起灵妻。”
  老者继续讲述道:“许多年前,寨子里有几个女孩,结伴前往象鼻山采蘑菇,至今未归。”
  “那时我才五岁,还清楚记得那日的太阳,带着血色慢慢西沉,天色愈发昏暗,象鼻山还被夕阳余晖笼罩。巨石间的缝隙黑得像墨汁一样,一道道阴影形成的线条,我清楚地记得那是第一次看清楚象鼻山的轮廓,那真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大象。”
  “......”
  众人默默听着着,时不时看看独角龙王,又互相打量。
  孩子们也出奇安静,只有一个小孩放了一个屁,那是唯一的声响,却也没有人笑。
  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从前也只是听大人们说不能去那块禁地。
  渐渐围过来听故事的族人越来越多,这时大家不再忙着做农活,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们,这会儿却都不说话了。
  他们只是紧紧地挨在一起,动也不动听着老者讲故事。
  老者抬起桌子上的半碗水,一饮而尽道:“那时寨子里也派了几个年轻的壮汉上山去找,等山上的人回到村外,天已经全黑了,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老人继续讲述道:“就在大家满心疑惑之时,又一支火把从山那头晃晃悠悠地过来。火光渐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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