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妹妹,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本地人,这是去小镇旅游吗?”
  南枝惊讶抬眉:
  “口音……这么明显吗?”
  大姐点头:
  “那当然!我一听就听出来了!”
  随后,大姐很热情地给南枝推荐了小镇里吃喝玩乐的地方,以及不忘大夸特夸南意有多么乖巧可爱。
  ……总感觉后面才是大姐的真正目的。
  聊完后,南枝像是累了,靠着椅背,眺望窗外。
  南意盯着南枝看了一会儿:
  “妈妈,你心情不好。”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南意就是有这个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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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枝本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却在南意灼灼目光里败下阵来。
  她叹气:“好吧,妈妈是有点不开心。”
  南意很不理解:“为什么呢?”
  明明直到上车前,妈妈都很兴奋、很期待。
  南枝不知道该怎么跟南意描述她的惆怅。
  便只能说:
  “就是想家了。”
  南意似懂非懂。
  半小时后,大巴车抵达小镇客运站。
  南枝牵着南意,挥别了热情大姐,眼见天色已晚,便先找家酒店住下。
  她都已经计划好了,等天亮起来吃完早饭,就立刻坐车去乡里。
  想到这里,南枝那若有若无的怅惘彻底消散,久违有了少女时期的活跃。
  她兴致勃勃地说:
  “一一,今晚早点睡,明天我们5点起来去吃面!妈妈以前最喜欢吃的一家店,它家的头汤面味道可好了!”
  “好的,妈妈。”
  南意嘴巴回答得清晰有力,事实上他的眼皮已经困到打架。
  南枝见了,赶紧关灯睡觉。
  等第二天凌晨5点,母子俩按时起床,去吃南枝记忆里的头汤面。
  准备算来,南枝从18岁上大学起就离开了这座小镇,约莫快10年了。
  中间只有爷爷葬礼的时候回来过一次。
  所幸她记忆里的面店还在,老板也是那个老板。
  就是看着老了很多,记忆里头发乌黑、说话中气十足的中年人,已经变成慈祥和蔼的老年人。
  老板见到南枝时很奇怪。
  倒不是认识她,而是好奇竟会有陌生人一大早赶来吃他的头汤面。
  平时来的通常都是本地人、老食客。
  老板以为是他的面名气大涨,吸引来了外地游客,心里美滋滋的。
  他拍着胸口保证:
  “放心吧,我家面的味道绝对好!要是哪里不合口味,你说一声,我当场给你重做!”
  然后南意就发现,妈妈的心情好像又变得不好了。
  为什么呢?
  就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面来了。
  头汤面,顾名思义,就是面馆刚开门时,用清水煮的第一批面条。
  因为面汤越往后,煮过的面条越多,汤水就越浑浊,面条口感也越差。
  故而只有这头汤面的味道最好。
  据说火候掌握极佳的师傅煮面,出锅时是九成熟,端到客人面前时,余温刚好煨到十成熟。
  这家面馆的老板,就是这样一位师傅。
  端着面碗,南枝先尝了口汤。
  汤底用肉骨、鳝骨和鸡骨架吊成,浓香鲜美、不见浑浊。
  随后再吃面,爽滑劲道,咀嚼间香气弥漫。
  是记忆的味道。
  南意跟着吃了一大口,被烫得只呼起,还不忘称赞:
  “妈妈,面好吃!”
  “嗯。”
  南枝笑意舒展。
  但她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人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
  等南枝南意吃完面条离去,这人匆匆摸出手机:
  “喂?老赵?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你家南枝啊!”
  第70章她那漫长的噩梦
  从面馆离开,南枝带着南意来到客运站,坐上了去乡里的小客车。
  时间很早,刚开始车里都没什么人。
  但中间陆续停靠过后,车里几乎坐满了。
  过道被菜篓鸡笼堆得满满当当,闭塞车厢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到处都是咕咕咕、咯咯咯的声音。
  南枝特意将车窗推开一条缝隙。
  初春微凉的风随之吹进,冲淡了异味。
  等她再去看南意的神色……
  却发现南意根本不在乎什么味道不味道,只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睛,和不远处那小母鸡的黑豆豆眼对视!
  这童趣场景逗乐了旁边的人,心想果然是小朋友啊。
  下一秒,南意仰头:
  “妈妈,这只小母鸡好肥啊,炖鸡汤一定很好喝吧。”
  南枝余光瞥见对面人呆滞的表情,用力忍住笑:
  “嗯,回头炖鸡汤给你喝。”
  南意浑然不觉,咂了咂嘴。
  很快,终点站到了。
  也总算就要抵达南枝南意此行的目的地——
  南枝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
  南意在前面蹦蹦跳跳,好奇追着蝴蝶。
  微风暖煦,春和景明。
  正是人间好景象。
  而南枝却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年的她大概3岁。
  一场高烧让她失去了3岁前的所有记忆。
  从醒来起,她的名字就叫招娣,爸爸是赵诚,妈妈是王小月。
  她知道,父母不喜欢她,总觉得她身子弱,爱生病,实在是费钱。
  她惶恐而不安,迅速成长为会看眼色的孩子。
  她会主动做家务活,为了省钱,洗碗都用凉水,小小的手为此长满冻疮,冻得青黑发紫。
  她会讨好父母,在他们下班回家后,端上热乎乎的茶,帮他们揉肩捶腿。
  但这仍然不能阻碍父母嫌弃她、讨厌她。
  然后。
  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妈妈把她牵到一扇大铁门前面,让她乖乖站在那里不要走,如果等会儿有人出来,就告诉他们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死皮赖脸留下来。
  她静静看着妈妈,内心却惶恐极了。
  她知道妈妈比爸爸心软些,就撒娇装乖,想让妈妈带她走。
  但妈妈还是硬下心、撇开她的手离开。
  后来她才知道,那扇大铁门的后面是福利院,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住的地方。
  她不懂。
  什么叫做她没有家?
  她明明有爸爸、有妈妈,也有家啊!
  呆在福利院的一周,对她来说,是场挥之不去的漫长噩梦。
  她以为这场噩梦会一直下去。
  直到那天,有人来接她。
  不是爸爸妈妈,而是从未见过的爷爷。
  爷爷长得并不慈祥,反而很凶,眉眼深刻肃然,时常板着脸,气势凛冽,一个眼神能吓哭十个小孩儿。
  但他却会给她讲睡前故事;
  会绞尽脑汁地给她挑漂亮裙子;
  会为了哄她吃药,费尽心思做一份甜点三不沾;
  ……
  大概爷爷看她对父母仍有眷恋,便狠心告诉了她真相。
  原来父母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只是他们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孩子。
  爷爷说,本就没有的东西,就不要去强求。
  爷爷说,没关系,从此以后他们就是家人,会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爷爷还给她取了新的名字,随他的姓,名叫南枝。
  南枝,就是梅花。
  凌霜而开,不畏严寒。
  这也是爷爷对她的美好期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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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噩梦,醒了。
  ……
  道路的尽头,有个小小的坟包,几乎要被肆意横生的杂草淹没。
  墓碑沾满了灰尘,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南平山之墓。
  南枝眉眼柔和:
  “爷爷,我回来了。”
  南意收敛了脚步,乖乖站在她身侧,跟着问候:
  “太爷爷,我来了。”
  南枝心一暖,原有的伤感冲淡不少。
  的确,今天应该高兴的。
  她站在这里。
  南意也站在这里。
  “爷爷,这是我的儿子,他叫南意,是个懂事、乖巧又聪明的孩子。”
  南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
  “太爷爷,你可以叫我一一,这是我的妈妈,她是个很温柔、漂亮、做饭特别好吃的妈妈,我很喜欢她!所以你不用担心啦,我会好好照顾她!”
  南枝听到前面半句时,还在笑,觉得自家一一真是童稚又可爱。
  可是听着听着,她的笑容消失了。
  眼睛酸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忽然间,一阵清风刮过。
  两片叶子打着旋儿从头顶的树落下,啪地一声,刚好分别掉在南枝和南意头上。
  就像有一只严肃却温柔的大手,在抚摸他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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