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价格战只能速战速决,贾氏铁了心的要用价格抢占市场,可是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着急,但贾氏只会比我更着急。”
小娘子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魏峥没听清楚,只看见她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她算计别人时习惯性的垂眸含笑。
满脑子都是她撑在条案边缘的手,那双柔荑袖长白嫩,像是刚出锅的嫩豆花。再往上,她的脖颈盈盈水泽,交领处曲线婀娜…
她靠得太近。
那股皂角和野栀的香气混合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捶打他的脑子,叫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越来越松。
魏峥对自己的评价是:色欲薰了心。
条案边角的漆盒里放着橘子,温婉说得眉飞色舞,从她准备如何收拾贾氏说到她如何英明神武预判对手的预判,冷不丁一个剥好的橘子递过来。
温婉正说得天花乱坠,想也不想就道:“给姑娘家剥橘子,得去掉这橘络呀!”
魏峥蓦的抬头,剥橘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直男无救了。
温婉笑道:“我说,剥橘子得去掉外面的橘络。”
一抬眸。
小娘子眉眼弯弯,烛火倒影在她的瞳孔里,那一瞬,原本密闭的房间内仿佛起了一层风,吹迷了魏峥的眼睛。
恍惚间,眼前这小娘子的脸和梦里看不清脸的女子慢慢重叠,叫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所以…”温婉很自然的接过他手里的橘子,自己一根一根剥开外面白色的橘络,随后掰成两半,撇开一牙丢进自己嘴里,“你觉得如何?”
魏峥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他压住心头的异样,低头继续剥橘子,“师妹若想对付贾氏,放手一搏便是。”
魏峥也同意的话,看来这确实是个好方案!
温婉不察魏峥的异样,美滋滋的拿炭笔在桌上写起了复仇计划,魏峥笑话她握笔的姿势,“师妹好歹是老师的义女,为何不练字?”
现在想来,从前为何他会觉得温婉坚韧沉着富有盘算?
可眼前这人…因为算计了旁人而飞扬的眉毛、压不住的唇角、得意的笑声,甚至还在纸上写复仇计划的人,明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谁家好人复仇还做计划啊?!
温婉浑然不觉旁边那人甜得发腻的目光,完全沉浸在收拾贾氏的兴奋中,闻言也不恼,“甭管白猫黑猫,只要抓到老鼠,那都是好猫!”
“对了。”温婉的复仇计划写到一半,又盘算着日子,“孙兰芝是不是该到京都了?”
魏峥很体贴的拿起一侧的炭笔,手落于烛火下,拿起随身匕首替她将炭笔边缘削整齐,又拿帕子将条案上落下的炭灰擦干净,“三日前到的京都。我已经派人上下打点,教坊司的人不会为难她。”
“还有十年……”温婉重重吐气,大陈朝相对前朝已经算是仁慈,沦落教坊司的姑娘允二十五岁脱籍,她心中清楚,其中若非魏峥周旋,按孙群芳的罪行,孙兰芝不会只是充入教坊司这般简单,她微微抿抿唇,感谢的话当着魏峥的面又说不出口,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孙群芳到底犯的什么罪?他为何要勾结倭人陷害你?”
第401章惩罚
隐秘狭小的空间内,一盏幽幽烛火,两个人并排坐在条案前,一个削炭笔,一个做复仇计划。两个人各自忙碌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温婉隐晦的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孙群芳必然不是个例,侯爷如今是腹背受敌,应该需要自己的人马。如今我已长留在播州城内,走私案…我可以帮侯爷继续查下去。”
“此事不劳师妹操心。”魏峥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此事牵连甚广,师妹不要牵涉其中。”
男人声音沙哑,索性将其中厉害讲个清楚,“孙群芳确实是个例,天水府走私案背后…应该有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温婉始终不解:“孙群芳这五品位置坐得好好的,为何要跟倭人合作自取灭亡?”
“他在五品的位置上已经磨了八年,升迁无望,只能拿银钱开路。光是去年,他就往京都方向输送近三万两银子。”
温婉心口一跳,一个五品官员能通过走私获利巨大,难怪这走私之风屡禁不止。
“据孙群芳交代,这帮人是三年前找上的他夫人,起初说是放印子钱,只需要投入本金,便有翻倍的利润。孙夫人尝到甜头后,越投越多。每有货物被拦截,孙群芳便利用职务之便上下疏通。”
“孙群芳被越套越深,等发现对方做的是走私生意时候,已是覆水难收。”
这一招温婉可太熟悉了!
贿赂嘛,麻痹对方,让对方不知不觉上套,这手段不可谓不歹毒!
温婉道:“难怪从沿海走私过来的东西销往内陆如入无人之境!原来有人保驾护航。”
“以刘桂舟为首的走私团伙,大约都是通过这种手段无孔不入的拉拢天水府的大小官员。去年我在并州查了一批,杀了一批,不曾想声名远播……”魏峥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这孙群芳做贼心虚,以为我将督抚院搬到播州是为了查他,因此决定和刘桂舟联手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个…
温婉同样好奇:“既然不是为了这个刘桂舟,那侯爷当初为何突然从并州搬到播州来?”
空气似凝滞了片刻。
魏峥放下匕首,炭灰沾染他指尖,他垂下眼眸,无意识的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我查到了父亲的线索……”
抬眸。
那男人好看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淡雅的雾霭,叫人半点看不起他的情绪。
“或许…师妹知道十五年前的京都事变?”
温婉点头,心里一痛,几乎说不出话来,“义母和我说过一些。你别怪她。”
魏峥似乎并不介意,反而敛眉一笑,“我将刘桂舟逼至穷路,他用父亲下落线索诱我单刀赴会。事实证明,他没有骗我。我在碉堡地下密室里发现了父亲留下的血字。”
“写的什么?”
“凌风。”魏峥红唇很薄,此刻下颚线紧紧绷着,眼睛深处水润盈泽,“那是我阿姐的名字。出自‘凌风知劲杰,负雪见贞心’,父亲希望纵使阿姐是女子,却也能迎风而立、坚韧不拔、超越世间普通男子。”
温婉记得…魏峥的阿姐死在京都事变的那一夜。
那一年,魏峥和魏凌风都才五岁。
时人重男轻女,少有父母能对女儿寄予厚望。可见魏峥爹娘对这对龙凤胎多么喜爱。
“国公爷为何在密室里只写凌风二字?”
温婉话一出口,自己心里却有了答案。
魏国公若当真落于流寇手里,必然被严密看管,“凌风”这两个血字或许都是意外保留。
屋子里有些闷,温婉听见张春花她们舀水洗漱后渐渐熄了声音,便将门窗打开。
外面月色凄凄,风吹树摇,清冽的秋风灌入屋内,吹走这屋内灼热的气息。
条案上纸张翻飞,魏峥连忙用镇纸压住,炭灰吹了一地,有些落在他刚制的新衣上,他用手掸开,胸前墨团却越来越大。
温婉将打湿的罗帕递过去,“用这个擦一擦。”
“看那情况,他应该是被人囚禁在地下密室中。”魏峥接过罗帕,慢条斯理的擦胸口的炭灰。
这些事本不该对温婉说。
十几年来,魏峥将这些事死死压在胸口,连姑母也不曾提过半分。
可是,这一刻,倾诉的欲望莫名其妙的达到了顶峰。
他这一叶孤舟,在江面上摇摇晃晃,却也有想要停泊片刻的时候。
“石头山的军事碉堡建于几十年前,期间一直荒废,直到十几年前被一伙山贼占据。这个时间线和父亲消失的时间基本吻合。”
“可是地下密室不见天日,这批驻扎碉堡中的贼寇并不知道碉堡深处藏着一个人。我猜测…这枚扳指便是曾经关押我父亲的人带出来变卖后流落到易妈妈手里。”
温婉听得心惊肉跳,她愣愣看着魏峥双眸,“可至少国公爷还活着…对吗?”
魏峥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那种强烈的希望和冷静的理智交缠,让今夜的他多了一分罕见的脆弱。
或许父亲曾被关押在石头山的密室之中,可密室满地暗血,墙上刑具斑驳生锈,中间设有水牢,水牢中的水连通后厨和茅房等脏污之所——
若是父亲…一直受困于此……
魏峥及时打住这个念头。
“我不知道。”
即使父亲活着,只怕也已经不成人样。
“我只想尽快找到他。”魏峥声音微颤,“父亲或许…没有多少时间了!”
温婉抿唇,难怪魏峥处理倭人入城一事手段如此激进和疯狂,他…大约…真的快要被逼疯了吧。
“我时常想…或许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惩罚我背弃家人…独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