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嗯?
哈?
赵恒蹙眉。
这怎么跟之前的说辞不一致?
下午侯爷不还说这伤奈何不了他吗?
温婉低头,只看见那人修长的手指攥紧了自己衣袖,她竟抽离不得。
再一看,手办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连嘴唇也比往日颜色黯淡。他的眸色在灯火下隐隐发颤,似乎正忍受着苦楚折磨。
温婉心一下被揪住!
“我去帮你叫大夫!”
“不必,刚大夫来瞧过了,也已经喝过药。”魏峥余光瞥见一脸呆样的赵恒,眉尖轻蹙,面色不虞,“不是派了人去各家守着吗?去查一查,今夜城内还有谁不安分。”
赵恒一腔忠心,只担心魏峥伤口开裂之事,“侯爷,卑职还是先把温掌柜送回去吧?这城内说不定还有流寇,温掌柜独身行路怕是不安全。”
不知怎的。
赵恒明显感觉到侯爷瞳孔微眯,露出危险的信号。
完了。
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他娘的又来了!
咋回事,别是伤风着凉了?得去找个大夫瞅瞅了!
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让赵恒瞬间改了口,“不过还是公事为重,侯爷…卑职告退。”
赵恒走了以后,屋内只剩二人。
温婉担心魏峥伤势,可总觉得多问一句,便是往雷池靠近一步。
魏峥一抬眸,就看见温婉的视线落在他虎口的伤疤上,“无碍事,从前的伤口。”
温婉“嗯”了一声。
魏峥虎口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她比魏峥还要清楚。
夜风熏人醉,城内的喧嚣已过,督抚院静得吓人,仿佛两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温婉不动声色的抽离魏峥攥住的衣袖一角,后退半步,微微福身:“侯爷既受了伤,就早些歇着。我先回去。”
“我送你。”
魏峥还是那句话。
口气依旧毋庸置疑。
“又不是瓷器做的。”温婉笑道,“就两步路。”
“今夜城内不安分。若这两步路出了事,老师和师母定不会原谅我。”
“可你的伤……”
“不碍事。”魏峥抓起外袍套在身上,语气理所当然,“是胸口受伤,不是腿受伤。顺便你再和我说说今日城中的情况。”
魏峥如此坚持,温婉不好回绝。
九月桂花飘香,庭院深深,两人一前一后,脚步一轻一重,只有半尺距离。
走到长廊转角,魏峥忽而停下脚步,示意她走前头。温婉才反应过来,提灯的是她,前头无亮,她该在前头带路才是。
两人脚步不紧不慢,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冷月当空,星子硕大,树影晃动,空气中暗香浮动,连吹来的风都是如此舒适。
“对了。义父义母如何?”温婉先前就想起义父也住在督抚院附近,只是当时流匪四处游走,她不好派人去打探情况,此刻回想起来才觉后怕。
“师娘身手矫健,一般的贼寇不是她的对手。况且事发之时,我便已经派人护卫。”
“那就好。”
两人又陷入沉寂。
魏峥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脚步刻意放缓,和前头那小娘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刚才人前尚有一丝理智。
可到了眼下,四下无人,风吹树摇,一颗心也同那树影一样摇摇晃晃。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他又嗅到那女子身上淡淡皂角和野栀混合的香气。
一抬眸。
前头那小娘子神情专注,提着一盏黄纸油灯,螓首蛾眉,一双柔荑洁白无暇,仿佛带着透明度的光泽。灯火昏暗,映照那女子侧脸线条,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藏有愁绪。
因是深夜突然前来,她的发髻松散着,只粗略用一根银簪固定住发尾,但秋风一拂,发髻松松垮垮,几缕黑发不听话的垂在耳侧,平添一抹风情。
天真,且妩媚。
一种无知无觉散发出的妩媚才更叫人意乱神迷!
那些个春情燥热的梦里,他曾取下她的发簪,她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他们在床上、窗台、马车里耳鬓厮磨——
男人的呼吸几不可察的粗重了一分。
那是梦!
只是梦!
“温师妹…”
男人慢吞吞的掀唇,声音仿佛更沙哑更克制,“听闻你红楼开业,生意极好,先恭喜师妹。”
第387章敌意
温婉笑笑,“多谢侯爷。”
“这段日子,元家贾氏可有找你麻烦?”
“尚能应付。”那小娘子说到这里,显然很是得意,眉眼一弯,就像小孩迫不及待和人炫耀战利品一般,眼底藏不住笑意,“元三老爷痛失爱子,为消孽障,求余生顺遂,带着全家人去山上寺庙求佛。”
“嘿。”温婉呵呵笑,刻意凑拢了一些,那香气便猛地灌入魏峥鼻尖,魏峥只觉得靠近温婉的这半边身子酥酥麻麻。
小娘子浑然无觉他的异样,声音低低的炫耀:“春姨娘临走之前,我刻意寻名医开了一张调养生息的方子赠于她手,争取让元三老爷再度焕发青春活力,为元家三房添丁进口。”
魏峥略一思索,便知温婉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如此一来,贾氏定然疲于应对春姨娘,无暇顾及你这头。”
温婉当然没有说起元六郎的事儿。
自然更不会说她和春姨娘暗中达成合作。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魏峥看得明白,说话间双眼一眯,眼尾深处带起一层摄人的杀意,“贾氏已经认定你是凶手,她不会放弃与你为敌。”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小娘子声音很笃定,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淡然,“况且…我这人…也不是吃素的。”
天边火光渐熄。
温婉知晓,等天边有了明霞,城内不知多少人的人头落地。
眼下这片刻的安宁…也是偷来的。
魏峥似乎体力不济,走了片刻脚步越来越慢,温婉疑惑间,听得他柔声道:“走慢些。”
温婉恼他,“侯爷如此不爱惜自己,既受了伤就该在床上好好躺着。这两步路我自己走回去便是。偏你这人说一不二,性格强势,还不听人劝。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宫里的那位娘娘着想。”
关切的语气、担忧的眸色,魏峥心底一漾,仿佛被千丝万缕的丝线包裹着,每一根丝线都在纠缠,都在拉扯,弄得心酥酥麻麻的。
脑子里的弦…“啪”的一声,似乎一下就崩裂。
理智犹如残烟幻影。
男人唇边慢慢牵出一丝弧度,声音里藏着一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温师妹…是在关心我?你——”
温婉瞥他一眼,恨铁不成钢,“既叫侯爷一声师兄,如何能不关心?侯爷屡次救我性命,又对我多有关照,难道我能无动于衷?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
原来是这样。
魏峥笑笑,“那就多谢师妹关心。”
他跟着刘桂舟走的时候,被困暗堡,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胸口中了一剑,血流不止,侯继他们背着他到处找医士不得,他还以为自己会死在石头山。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他很遗憾。
遗憾最终也没有找到父亲的下落。
遗憾…临走之前没有跟温婉好好告别。
遗憾…他像是懦夫一般仓皇逃走,无法直面自己的内心。
可是如今,他大约理清楚自己的心思,却不知温婉的态度。
他只盼着,今夜这路…再远一些,脚程…再慢一些。
很突兀的。
那小娘子声音又响起来了。
她提着那盏灯,风有些旺,吹得她衣袂翻飞。她微微偏着头看着他,火光落在她半张侧脸上,如梦似幻。
“侯爷不止对我有救命之恩。”那小娘子笑着,脸色淡然,“还对许小娘子有救命之恩。”
魏峥蹙眉。
今夜这是第二次听到“许小娘子”四个字了。
小娘子声音里藏着一抹幸灾乐祸,可眼睛却又隐有怒气,上半张脸在笑,可嘴唇却轻抿着,这让向来擅长观面知微的魏峥完全无法通过对方的面部表情特征得到正确的信息。
“侯爷怎么救的许小娘子?”
“我瞧许小娘子似对侯爷一见钟情,难道侯爷也好事将近?”
“也?”魏峥挑眉,“还有谁好事将近?”
温婉努努嘴,示意西城元家方向,“程允章和孙兰芝。两家婚事已经过了明路。”
魏峥脸色一滞,视线不受控的落在那小娘子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一窥究竟。可温婉唇角始终噙笑,全然没有半分惋惜之色,很显然…程允章对温婉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也对。
若温婉当真在乎程允章,当初便不会杀元启。
她已经做了选择。
在报仇和程允章之间,她选择了报仇,将程允章全然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