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人,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该来的、不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魏峥不动声色将温婉护在身后,笑道:“月黑风高夜,不若让我来护送你二人归家。”
温婉盯着马车上那人的眼睛,随后轻声一笑,“不过两步路,何须侯爷护送?修文师兄,劳烦你……”
有小厮搬来脚凳,温婉踩着上了马车,随后又笑着冲魏峥辞行:“今日叨扰侯爷,改日向侯爷赔罪。”
车帘一落,隔绝开那二人的身影,马车晃晃悠悠启动,很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魏峥在原地伫立许久,他自负冷静,偏这一刻乱了方寸。
转身那一刻,他忽而停下脚步,脸色微变。
程允章不会凭空出现在督抚院。
他前脚刚婉拒程允章索要城防图的要求,后脚温婉便来到督抚院,而程允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不对。
程允章是故意的!
他故意打草惊蛇,假借城防图的名义来试探他是否和温婉联手!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程允章比他们预计中掌握的情报更多!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一个温师妹滑不溜秋。一个修文师弟狡诈腹黑。
合着只有他这个大师兄才是最老实无害!
夜凉如水,长街上人烟冷落,唯有咕噜咕噜的车辙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马车内,程允章和温婉面面相坐,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程允章忽而撩开帘子,看见长街两侧后方的房檐上几个人影一闪而过,紧追他们马车不放,程允章的脸色愈发阴沉。
山雨欲来。
黑云压城。
甩不开跟踪的人,程允章只好将帘子放下,看着温婉冷声一笑,“我竟不知师妹何时跟侯爷如此要好。”
温婉心中狂跳,总觉得程允章这话阴阳怪气,她不知这马车冲向何处,也不知程允章会如何对付她,只能一笑,淡然处之,“两位师兄在我心中都是一样。”
她的视线却落在木几上那根碧玉簪子上。
没错,是她的。
她万分确认。
程允章是什么时候拿到手?
温婉根本记不清那一晚怎么丢的这簪子。
或许是在和元敬抓扯途中掉落在地,阴差阳错下被程允章拾到。
又或许……元敬那一晚知道自己逃不过后,趁她不备留下了罪证。而这罪证,落到程允章手里。
那为何程允章隐忍不发?
温婉已经看不懂眼前这人,她下意识的双手交叠,用衣袖遮挡住后伸手确认匕首所在。
“魏师兄倒是关心你,一路紧追不舍。”程允章拍拍车壁,示意那马车调转方向,“去码头!”
温婉一愣,透过翻飞的车帘看去,果然看见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个人影。
温婉不喜程允章将她和魏峥相提并论,“修文师兄别是吃醉了酒胡言乱语?我和侯爷之间清清白白,与其说他关心我,不如说他关心你我二人。你别忘了,你是他的师弟。”
“是吗?”程允章勾唇,马车内一盏黄纸灯,火光微弱,倒影在那男子的瞳孔深处,“可惜,城防图…他只借给了你。”
温婉喉头一滚。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程允章…许知道了一切。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
她现在只能设想,程允章掌握了全盘。
马车很快到了码头,夜间的码头热闹非凡,两侧灯笼犹如一条盘亘的火龙,照得河面波光粼粼,青楼妓馆轻歌曼舞,脂粉飘香。
这是播州出名的销金窟。
程允章下车后上了一艘小船,“你若不想魏大人一直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们,就上船来。”
小船左右摇晃,温婉上了船。
程允章抓起船篙将船缓慢撑到了江水中央,随后收起船桨归拢至船身两侧。
这船很小,只能容纳两三人,中间一张泛旧的小几,船主人明显很爱惜船只,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半点异味都没有。
两个人相对而坐,泾渭分明。
程允章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小几前的油灯。
船舱明亮起来,火光照得那男子的脸影影绰绰。
温婉觉得外面风雨飘摇,而这艘小船的宁静也只有片刻。
“温师妹。”程允章将那根簪子放在小几之上,碧绿的玉石泛着盈盈水泽,簪身上雕刻着一朵祥云图案,“认识这支簪子吗?”
温婉抿唇。
程允章见她视线低垂,心中一股无名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师妹也无法回答吗?”
小娘子仰头,眼睛幽黑,“我想不起来,确实像我很久之前遗失的一根簪子。但师兄知道的,妇人家的首饰材质、花纹、样式极其相似,时间太久,我记不清楚。”
“好一个记不清楚!”程允章拍桌,小几上的油灯灯火晃动险些熄灭,“那我来帮师妹回忆。这根簪子是那一夜你从老师家出来,路遇我六表兄后,你二人打斗争执中掉落!”
第345章摊牌
温婉笑,小娘子唇边浮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些…都是师兄的猜测罢了。”
“温婉,你敢说你不是杀害我两个表兄的凶手?!”
那小娘子面色微滞,微张双唇,一字一句:“我发誓,我没有杀你的两个表兄。”
“那你敢发誓我两个表兄的死与你无关?!”
温婉一笑,“我和元家三房生意上多有往来,你两个兄长多行不义必自毙,与我有何干系?”
“你还在撒谎!”程允章胸脯起伏,眼尾泛红,“我原以为…你我之间至少有些情谊,我愿意给你机会,你也应该对我坦诚相待。不曾想,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知道你一身反骨,知道你睚眦必报,但我没想到,你手段竟如此残忍暴虐!”
程允章拿起那根簪子,“这根簪子我在老师家最近的桥边捡到。那一夜,你马车陷落泥中,车夫来寻我们帮忙。当时你头戴帷幕形容狼狈,说是摔倒所致。但其实是因为我六表兄回来找你,你二人发生了抓扯,对吗?”
温婉面色一白。
万没想到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
“对,你没有杀他。”
“你身量娇小,气力不足,而我六表兄学过一些拳脚,按照你的身高是无法割断他的脖子。”
“六表兄死后,我对你曾有怀疑,因此命人制作了和我六表兄同等重量的草人,从我捡到簪子的位置顺流而下。最后在发现我六表兄尸体附近两三里的河道处发现这草人!”
温婉辩驳,“那几日平县暴雨,河道涨水,就算是同等重量的草人也未必能顺着轨迹冲到下游——”
突然。
船舱内一片死寂。
温婉瞳孔微缩,落在膝盖上的手赫然抓紧衣料。
程允章脸上一抹苍凉的笑,“只有凶手才会至今记得那一日是什么天气。”
温婉头皮瞬间炸开!
为自己的愚蠢,更为程允章的敏锐!
普通人怎么会记得一年多前某个时间段是下雨还是晴天?
只有凶手。
她大意了!
“所以…杀他的人是赵恒。”男子声音轻轻,却包含千钧之力,“我猜那一日,赵恒也在,对吗?”
温婉跪坐在蒲团上,小娘子垂着头,紧咬下唇,浑身被一股阴森之气所笼罩。
程允章的眸色是前所未来的锋利,“这也是你为何去父留子的原因。你担心事情东窗事发,元家会找他偿命!对吗?!”
小娘子身子一晃,抬眸不可思议望向他,“你怎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是,我全都知道。杀人是赵恒对吗?”程允章呼吸一滞,突如醍醐灌顶,“所以…这一次杀我五表兄的也是他?他就藏在播州城里对吗?!”
对!
只有这一种解释!
如此全都通了!
练箭之人手指上会有老茧,他观察过温婉身边的人,就连那个屠二爷也是习惯使刀而非骑射,可是他依稀记得……温家姑爷赵恒身手了得精通骑射!
或许这两人早已暗中取得联系!
那么温婉的同伙便是这个被去父留子的赵恒!!
“不是!”那小娘子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她摇头,“不是他!”
这一刻温婉心惊胆战。
她完全没有想到,程允章竟然稀里糊涂的拼凑出了一切真相!
程允章很快抓住了她言语之间的漏洞,“你知道凶手是谁!”
温婉胸脯剧烈起伏着,她睫毛不安的轻颤,船身摇晃,她的目光似乎也跟着摇晃。
良久,她慢慢呼出一个浊气。
那盏残灯在她的瞳孔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元敬、元启……都是我杀的。”
“赵恒曾教过我拳脚功夫。尤其是…怎么杀死比我高大的成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