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人潮汹涌,夕阳如金,炊烟袅袅,妇人们唤着孩子们归家吃饭。
温婉却后背发凉。
或许,从她拿到城防图那一刻,魏峥就已经派人盯上了她。
魏峥多疑,从不曾相信她。
正如她从不相信魏峥一样。
可是魏峥有句话说得对,这件事她自认天衣无缝,或许依然存在变量,元启死便死了,真正的麻烦却在后面。
杀人简单,摆脱嫌疑却很难。
温婉将头靠在马车壁上,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姑娘,我们到了。”红梅轻轻推了推温婉,见她神色疲惫,心里也是发沉,“朱掌柜来了,在门口等您。”
话音刚落,朱旺却已经从外面撩开车帘,语气急吼吼的:“大侄女,出事了!”
朱旺仿佛浑然不察温婉对他的厌恶,腰上的赘肉抖了抖,神情惊恐:“大侄女,元家三房…那元五郎死了!”
红梅脸色“唰”的苍白如纸。
她捂着嘴巴,看向温婉,联想到下午自家姑娘借醉酒之名偷摸离开那一个多时辰,红梅一颗心仿佛要跳出喉咙!
几乎是瞬间,红梅立刻错开视线,垂下头去。
温婉却面色不变,“朱掌柜,你可是醉了酒?那元六郎不是早就死在平县了吗?你这回又说什么晦气话?”
“啊哟…不是!不是元六郎!是元五郎,元启!元敬的兄长!死了!”
那朱旺也不管不顾的一屁股坐上马车来,他按照夜叉的吩咐,一直派人跟着元启,岂料下午些时候,派去的小厮被元启甩开,等再打探,就只听见元启死了的消息!
朱旺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就跟上次元敬死时一样蹊跷,又想起元启和温婉之间的争斗,朱旺心急如焚,只能跑来温婉处通风报信。
今时不同往日啊。
他如今被温婉绑得死死的,跟温婉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温婉可能牵涉命案之中,他如何不急?
“大侄女啊,听说你下午在揽月阁宴请宾客,你…你…”朱旺声音有些哆嗦,想问,又不敢。
温婉冷静瞥他一眼,“我一直在揽月阁内,不曾走出揽月阁半步,此事有多人可以为我作证。”
朱旺这口气突然松了下来,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元启偷盗咱家方子在先,又害得我温老弟下了牢狱,死有余辜!只要别牵连到我们就好。”
朱旺心中想着:那揽月阁离元启死的那地方来回少说两三个时辰,就算温婉插上翅膀也没办法杀人。
红梅听见朱旺那句“咱家方子”,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一下。
朱掌柜…可真是不要脸的娘给不要脸开门,不要脸到家了。
温婉便道:“恶人自有天收,如今少了元五郎,咱们该高兴才是。”
虽说元家三房刚死了人,朱旺还是笑出声,“没错。那…咱们和雷掌柜的生意…是不是就等于过了明面?以后也不必遮遮掩掩,索性加大产量,趁着元家自顾不暇的时候,抢占整个播州市场。”
第308章挨揍
“趁他病,要他命?”那小娘子的眼睛冷沁沁的,语气听不出赞赏还是嘲讽,眼尾的笑意更让人不寒而栗,“朱掌柜,做人还是得厚道些。再说,我来播州只是为了救父亲,父亲无罪释放后,我便带着他老人家回平县去。”
“对了。我奉劝朱掌柜一句,播州这摊浑水…还是别趟得太深,当心淹死。”
朱旺一愣,小眼睛里是迷惑、不甘、委屈。
咋就不能趁他病要他命了?
那元启丧心病狂,又偷方子又栽赃陷害的,还敢绑架他老朱!眼下就该痛打落水狗狠狠出气才是啊!
不过一想到程家还有个程允章支应门户,且眼看又要参加春闱,若是打得狠了,只怕将来进士老爷报复。
朱旺翻来覆去的想,最后下了决断。
夜叉都退了,他往前冲做什么?
他比夜叉聪明吗?比夜叉歹毒吗?比夜叉阴险吗?
不!
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才是硬道理!
“大侄女,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温老弟应该很快就能放出来了吧?行,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等他一出来,咱们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温婉眼瞅朱旺扭着滚圆的大肥屁股消失在视野之中。
温婉回头,就看见红梅眼含热泪期期艾艾的望着她,小姑娘眼睛都是红的,眸色发颤,“姑娘,是元启杀了绿萍…对吗?”
温婉一愣。
主仆两相顾无言。
唯有红梅眼泪簌簌。
她舔舔干涩的唇,忽然也觉得鼻尖发涩发酸,她沉默着,伸手摸了摸红梅的头,好似安抚,又好似通过她看到了那个躺在地底下的小姑娘。
夜风轻拂,车帘微动,窗外月上黄昏,风吹得门口那槐树沙沙作响,好似亡者低吟。
恍惚间,她又看到那一天,绿萍穿上她那身烟霞色的宽袖褙子,临走时笑着冲她挥手。
小丫头声音甜甜的,带着一丝娇嗔和撒娇,脚下动作欢快,仿佛要奔向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说:小姐,记得给我绿豆糕呀。
她说:小姐,我是不是全家最贴心的姑娘?
你说嘛。
你说嘛。
温婉的手拍拍红梅的肩膀,轻轻呼出一口气,强忍发颤的声音,“一切…都过去了。”
等温婉回了家,果然就在院子里看到温静。
柳依依已经将不常用的行李打包好,满院子狼狈,温静一看见她便像是炮弹一样冲进温婉的怀里,可怜巴巴的叫着:“阿姐!阿姐!我想死你了!”
柳依依却一把拉开温静,凶着脸唬她:“你莫以为叫两声阿姐,你阿姐就会饶了你!娘跟你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整日往外乱跑!这一次可累坏了你阿姐,我不揍你,你阿姐也会揍你!”
柳依依恨啊。
先前孩子自己跑回来,她慈母心大爆发,愣是一下没舍得打,反而搂进怀里安慰一阵,等反应过来孩子该打的时候,已经找不到由头。
温静紧紧抱着温婉的腰,拿脸蹭啊蹭,“阿姐,别揍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柳依依冲温婉挤眉弄眼,示意温婉找个由头揍温静两下,哪知温婉却好似没看着一般,反而怜爱的摸摸温静的头,“没事的。等咱们回了平县,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不过这几天你要安分一些,不能惹是生非,知道吗?”
温静眼睛滴溜溜一转,满是迷惑。
阿姐不揍她嘛?
好不容易把娘那一关糊弄过去,既然阿姐不揍她,那她假哭个屁哦。
温静擦了擦虚无的眼泪,迷茫的问:“阿姐,你真的不揍我啊?”
不揍…那我就走…走了哦?
温静一溜烟小跑钻进屋内,还嚷嚷着:“那我去照顾两个小外甥!”
柳依依看着欢脱的温静,一股无名火!
刚才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这丫头片子一马!孩子不打,怎么能长记性?
瞅瞅这变脸的速度!
柳依依总觉得手心痒痒,最后不甘心的问温婉:“大姑娘,咱们要回播州了吗?”
“嗯。再有几日,爹就要无罪释放,等爹一出狱,咱们立刻回平县去。”
红梅扶住温婉的手一紧。
播州出了命案,他们得尽快离开!
柳依依这才从屋内走出来,看见温婉一脸疲惫,她惊呼一声:“大姑娘,你头发…头发怎么湿的?”
温婉不是去揽月阁宴请播州城内那帮小娘子吗?怎么提前就回来了?
“哎,这衣裳怎么也换了?”
红梅声音有一丝沙哑,但面色如常,“姑娘吃醉了酒,失足掉到水里去了!好在罗小娘子的马车里带了换洗衣裳,否则姑娘还得一身湿漉漉的回来!”
柳依依一下急了,连忙抓住温婉冰沁沁的手,“怎么会这样?大姑娘才刚生了孩子,这落到水里非同小可!快快快,快叫陈妈把火盆升起来!”
她又责骂红梅,“你这丫头,怎么让大姑娘落水了?去拿几吊钱,请个大夫来!可千万别着了凉!”
温婉被柳依依搀扶着入内,她趁着间隙对红梅低声嘱咐:“把马车上那几件衣裳烧掉。切莫让任何人发现。”
红梅知晓其中利害,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温家因为温婉落水而人仰马翻,元家却已经灵花遍结,白幡高挂,哭声一片。
自接到官府报丧,元家三房贾氏当场昏死过去,请了两拨大夫才勉强救活,此刻贾氏双眼泣血,被元家的妇人团团围住抹泪,只怕贾氏想不开抹了脖子。
元家的男人们已经赶去府衙处理,这认领、验尸、画押等一套流程下来,已是晚上。
二房的李氏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下人们将香炉、牌位、蜡烛等摆放出来,开始布设灵堂,不少人已经穿上白色孝服,放眼望去,一片惨淡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