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温婉示意巧娘出列,“熊大人,我父亲不存在奸污妇人,更不存在奸污良家妇人!那王寡妇…育有三个儿子,她从玦县来时身无分文,为养活三个儿子,只能沦为暗娼!”
  巧娘便大着胆子说道:“没错,大人明鉴,那王寡妇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民妇在码头那一片见过她,她是松哥手下的一名妓女,从三四年前就开始断断续续借着卖鱼的名头接些散客贴补家用…”
  熊大人便怒道:“为何你们先前不说?”
  “唉哟我的大人唉——这混码头的,大多有个花名,她在码头那一片不叫王寡妇,叫舒娘!我们哪儿知道她是什么王寡妇?也就是这位温夫人拿着画像寻过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死在百花楼的那寡妇!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去码头倒数第三个院子去寻,松哥手底下的姑娘们都认识她!”
  熊大人望向温婉。
  温婉便道:“大人,民妇去探望王寡妇留下的三个孩子时,无意中发现王寡妇风评不一,有说她老实内秀的,却也有人骂她婊子妓女,民女一时好奇,顺藤摸瓜摸到了码头上,才知道王寡妇所做营生。”
  熊代平暗道这小娘子厉害,当时这案子虽然判得潦草,严大人却也曾派出手下去盘问过王寡妇的街坊,都说那王寡妇为人老实,替人缝补浆洗,也在码头上卖鱼,竟愣是没查到这王寡妇是个娼妓!
  “想必熊大人也好奇王寡妇为何要豁出性命陷害我爹!”温婉闲庭信步,娓娓道来,见围观的吃瓜群众眼中汹汹八卦火苗乱窜后,才慢悠悠说道,“因为她根本身患绝症不久于人世!”
  此言一出,整个府衙是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她得了花柳病,药石无医!心中唯一挂念不下的便是三个儿子!”
  此刻罗大夫便道:“大人,温夫人说得极是,小名是葫芦巷医馆的大夫,平日里专治妇科,于治疗花柳病上颇有心得。那王寡妇因为做暗门生意得了病,曾找我医治。一并药方档案等昨日已呈上公堂,请大人过目。”
  熊大人不解,“就算那王寡妇是一个将死之人,可她陷害你爹的动机是什么?”
  小娘子声音定定,“瑞果浆。”
  “瑞果浆?”熊代平眉间轻皱,总觉得这三个字有些熟悉。
  程允章拱手道:“瑞果浆是温家酒坊今年推出的新酒,亮相于今年春日的煮酒大会,声名大噪,引得不少酒商下定。”
  这就对了!
  熊代平眉目舒展。
  涉及到生意场上明争暗斗,比那劳什子酒后乱性的动机靠得住!也更经得起推敲!
  难怪先前查案之时总觉得这案子透着古怪。
  熊代平万没料到王寡妇之事牵扯甚远,心痒难耐,急声催促:“快把你知道的全部招来!”
  “大人稍安勿躁,容我细细说来。”温婉声音不急不躁,“王寡妇慈母之心,自然想在生命最后给儿子们博一条出路。”
  第254章真相
  “于是她选中了我爹!一个在煮酒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外地酒商!大人——”温婉抱拳拱手,抬头间冷笑连连,“她看上的是我爹手里那瑞果浆的方子!那一晚天香楼,她是来偷方子的!”
  人群一片轰然!
  这怎么强奸案牵扯到了生意上的事情?
  这位温小娘子的话…倒是越听越迷糊。
  远处茶楼的包间里,柳依依听见隔壁“哐”的一声,瓷杯碎裂在地。
  她蹙眉,暗自替店家可惜那一副玉兰花白瓷窑的杯盏。
  而元启站起身来,听着仆人实时传递来的消息,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她…当真这样说?”
  那小厮道:“奴听得真真儿的。温掌柜亲口在堂上说…那王寡妇的目标是温维明身上的方子。”
  元启胸脯起伏,好半晌才慢吞吞的坐回椅子里。
  他额前有细密的汗,心中发紧,暗道这小娘子好生厉害!
  他明明只给了她一个罗大夫和酒商,偏她自己找出了巧娘、房主、暗门、码头,甚至凭借这乱麻似的线索逐渐拼凑出那一晚完整的情形。
  没错。
  那一夜他只是安排那王寡妇去温维明处偷方子。
  他笃定那瑞果浆的方子被温维明随身携带,便嘱咐王寡妇要想尽办法近身,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肚子里那点子花花肠子?
  温维明被灌了满肚子黄汤,原以为找几个酒商席间拱拱火,那老东西色欲熏心之下,定能将那王寡妇留在枕边伺候。
  甚至,他还贴心的考虑到温维明或许是正人君子,不受美人计所蛊惑,花大力气找了个只生儿子的寡妇。
  美色,或许动摇不了温维明;但能传递香火的美色,温维明如何能抗拒?
  唯一可惜的是,王寡妇自杀了!
  一切超出了元启的控制。
  他事后方才得知,那王寡妇身患绝症,时日无多!许是那一夜王寡妇见事情败露,一时想不开才坠楼。
  坏了,摊上人命了!
  王寡妇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若让人查出是他指使,他如何能逃脱?
  可恨他元启要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可是…温婉是如何知晓这一切的?
  她凭借他的只言片语,竟然拼凑出完整的真相,这女人心思敏锐得超出他的想象!
  难怪元六郎在平县屡战屡败!甚至丢了性命!
  元五郎已经没心思考虑其他,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温婉会供出他来!
  已经很久…很久…他没有这种血脉喷张全身颤栗的感觉。
  从记事起,便少有被人这般逼到角落无力招架。
  元启声音发紧,“再探!再报!”
  而府衙偏堂内,一切还在继续。
  “大人,我父亲曾说…那王寡妇一进屋便往他身上摸…后来两人发生抓扯,我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她爬起身来就往外跑…等我爹追出去之时,她已经从高处坠落…”
  “民女怀疑!那王寡妇处心积虑接近我爹,是因为她以为那方子在我爹身上,她趁我爹醉酒后在我爹房内搜寻无果,随后果断离开!她害怕无法完成幕后指使的命令,想着自己时日无多……”
  熊代平听得心潮起伏,“你是说…王寡妇是自尽!”
  小娘子声音冷冷的问,“大人,您通晓此案全程,您可记得王寡妇死在哪里?”
  “这……自然是天香楼大堂中间的看台上!”
  “她死前望的是谁?”
  熊代平抿唇,语气微恼,“温夫人有话直说!”
  温婉转过身去,面朝人群。
  小娘子眼睛轻轻眯起,视线一扫,在人群中飞速一扫,随后落在那张熟悉的脸庞上。
  那人迎上小娘子冷沁沁的眼睛,面上明显一阵慌张,脚下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
  可惜。
  温婉的眼睛里有一丝不忍,却没有迟疑。
  或许,王寡妇很无辜,她只是黑暗森林里一只娇弱的羔羊,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下,被人剁碎了后作钓鱼的饵。
  可便宜爹更无辜!
  小娘子声音不大,叫满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王寡妇寻死…不仅仅是因为她染了绝症…还因为她看到昔日情郎!她绝不是因为我父亲奸污不成而自尽,而是因羞愤而自尽!”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何三脸色煞白,随后身子一晃,狠狠跌坐在地!
  府衙门前有一棵白色的木槿花树,此刻正是开花的时候,花瓣飘落在那中年男子微微佝偻的肩上。
  他恍惚间…想起那一日天香楼…舒娘对他的惊鸿一瞥。他想起舒娘脸上那一抹不堪和羞愧…
  木槿花开了,可舒娘却没有了。
  木槿花的花语是:朝见花开暮见落,人生反复亦相若。
  原来害死舒娘的不是温维明,而是他啊!
  见此,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那房主连忙道:“大人,就是他!那何三跟王寡妇藕断丝连!王寡妇活着的时候,我就见过他好几次!王寡妇死了以后,也是他照顾着王寡妇那三个孩子,对了,我这儿还有租房的契约书呢!签的就是他何三的大名!”
  熊代平命左右心腹抓了那何三来询问,“你和死去的王寡妇是什么关系?”
  何三显然丢了魂,此刻满脸是泪,犹如提线木偶,呆呆呢喃:“我和她…我们曾经定亲…后来她弟弟染上赌瘾…她被卖给一富商做妾。那富商家里有母老虎,又因为她生了个女儿,更容不下她,两年后将她撵出了门。”
  “后来,她嫁给了一军户,生了三个儿子,她男人去并州打海贼死了,发下来的十两抚恤金被婆家抢走,还将她和三个孩子赶出家门。”
  “她活不下去。三个孩子饿得嗷嗷叫,她从小就体弱多病,无法从事重体力活…只能靠出卖身子换两个活命钱!”
  “大人!”何三以头呛地,“哐哐”将头砸进青石板里,磕得额前全是血,“舒娘她是无辜的!她只是想活下去!她有三个孩子!她真的不是成心要陷害温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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