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温婉眉头紧拧,胸口发闷,“光天化日,难道还能强抢民女?广济的老百姓难道不知道那梅清已和安举人和离?就算她抛头露面做生意,跟安家又有什么关系?!”
  “温掌柜,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到底是安家的家务事…咱也不好插手啊!”
  那妇人又窘又愧,脸上显出挣扎之色,她也觉得安举人管不着梅清的事儿,可梅清抛头露面…大家最终议论的还是安举人啊。
  这广济县谁不说一句,那安举人和离的前妻在酒坊里做账房?
  说来说去,丢的还不是安家的脸面?
  也难怪安举人震怒。
  温婉不想和这妇人争辩,“梅账房人呢?”
  “这……”妇人一脸迷茫之色,“只知道安举人抢走了梅娘子,这至于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陈妈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当下便问:“梅账房可有受伤?小重荣可有受伤?”
  温婉脸色更阴。
  这样大的抢人阵仗,如何能不受伤?
  果然那妇人拍着腿说道:“哎哟,何止受伤,酒肆还见了血!她那男人来抓人,梅小娘子又是个犟的,安举人就动了手——”
  显然那日的热闹被眼前这位妇人看了个全,她一回忆起当日的场景脸色忍不住泛白,还十分后怕的捂着胸口,“娘唉,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两口子,亏她男人还是个举人!动手的时候那是下死手,进门便是一脚踹在梅小娘子心窝,梅娘子当时就吐了血昏迷过去。”
  “那安家人一句话没说,抬了人就走!临走时安举人还派人砸了温家酒肆的招牌,说温家的碧芳酒不干净!”
  “岂有此理!”温婉怀孕后鲜少动怒,可此刻却被激出了火气!
  那梅清是她安排去广济的,原本想着广济那地方离安家远,梅清和安重荣好歹能过一段清净日子,不曾想母子两全都被安家人给掳了去!
  陈妈捂着惴惴的胸口,“这样大的事,为何掌柜不报上来?”
  温婉冷笑一声,“报?人是堂兄引来的,他如何敢报?为了排除异己,不惜拿我温家酒坊的名声做筏子,我看是得给他紧紧皮——”
  那妇人见眼前小娘子柔柔弱弱,言语间却杀气十足,不由得缩缩脖子。
  不过再见时,那人对自己已换上一副如沐春风的神情,“这位嫂子,辛苦您一路来为我通风报信。红梅,给嫂子五两银子做回去的盘缠。”
  那妇人一边羞愧摆手,一边说道:“我和温小娘子有交情,我是真觉得她可怜才来求温掌柜的,您这……”
  温婉却笑着说道:“嫂子忠义,我还只怕银钱辱没了嫂子呢。您且拿着便是,说不准过段日子我还得去广济呢,到时候有麻烦嫂子的地方。”
  那妇人半推半就的跟着红梅离开。
  陈妈却眼皮直跳,等那妇人一离开,便立刻劝阻温婉:“大姑娘,您刚怀上小公子,可不能舟车劳顿。梅账房的事情再急…可也不能耽误了您自己个儿的身体。”
  陈妈也说不出让温婉不顾梅清死活的话来。
  毕竟安重荣在温宅住了小半个月,那小子人小鬼大,机灵得很,嘴巴又甜,经常“陈奶奶”左,“陈奶奶”右的叫她,又整日给她戴高帽子,说她什么菩萨心肠仙女面容,时常逗得陈妈合不拢嘴。
  这样乖的娃儿被他那狠心爹带走,还不知道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呢。
  “若姑娘实在担心……”陈妈左思右想,“大不了我这老婆子去安家一遭。撒泼打滚的,我老婆子擅长!”
  温婉却道:“若撒泼打滚就能救出梅小娘子,我倒是愿意去安家门口滚上几个来回。”
  一时之间,主仆三人均是无言。
  如今温婉怀着身孕,只安心在家养胎,除了偶尔去程允章那别院听姚老先生上课,其他时候,天大的事都得排在后面。
  更何况是去救只有一面之缘又远在天边的梅清?
  可就这么不管梅小娘子吗?
  主仆三人谁都说不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去收拾帷幕,带上汤婆子,我去一趟义父那边。”
  温婉如今不同往日,出门便是阵仗浩荡,好在地方不远,温婉趁着克化的功夫便到了姚世真那处庭院。
  如今为了程允章的春闱,姚老爷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仅和程允章同吃同住,就连管她读书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温婉上门的时候,姚老爷子并不在家。
  只有程允章一人。
  仆人们领着她入内,寒风瑟瑟,屋内地龙却烧得旺。
  第181章有人在乎
  程允章看那小娘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大氅、帷幕、汤婆子、围脖,一层包一层像是被叶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剥光后油光水滑,细皮嫩肉。
  天气严寒,她进屋的时候廊下风铃飘动,带起一地清冷的梅香。
  一抬眼。
  好一个清秀出尘的小娘子。
  程允章登时觉得手里的书本也生动起来。
  那小娘子甫一进屋便四下观望,搜寻无果后,视线最终定格在他脸上。
  小娘子的脸上扬起她惯熟的狐狸笑脸,“修文师兄——”
  书房内,程允章正靠着火炉,手里捧着书卷,炉上坐着茶水,满室茶香。炉子边的铁架子上烤着两个橘子,程允章看得入迷,橘皮也因此发出焦香的味道。
  整个房间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香味。
  “师妹。”程允章起身,将书放下起身相迎,语气揶揄,“师妹如今不躲着我了?”
  躲?
  温婉怎么能不躲?
  其他人或许不知,可元六郎就死在她眼前。
  纵使元六郎死有余辜,她也做不到杀人以后心安理得的出现在程元两家人跟前。
  因此除了那日温婉被丁掌柜等人逼债,她不得不找程允章借钱说过两句话外,此后偶尔来一次这院子交功课,也是躲着程允章走。
  “修文师兄误会了。”小娘子取下大氅后便兀自坐下,如今她肚子微微显怀,冬日里又穿得厚实,倒也看不出来,“我只是想着…我借了修文师兄一大笔银子,这欠债的见了债主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吗?”
  程允章微微勾唇,“师妹可不是老鼠。”
  师妹是狐狸。
  “我也不是猫。”
  温婉笑,“就算师兄不是猫,我不是老鼠,可你是男子,我是新丧寡妇——”
  说到这里,温婉想起自己“死了男人的风流俏寡妇”人设,压下微扬的唇角,紧绷着脸,看起来异常…割裂。
  程允章听明白了。
  避嫌嘛。
  温婉垂着脸,一副凄苦色,“虽说我不似其他妇人般诸多约束,但师兄即将下场,名声事关重大。这节骨眼上…你我合该避嫌才是。”
  呵。
  程允章心中一声轻笑。
  新丧寡妇?
  亏她说得出口!
  “既然如此,这屋内只有我和师妹二人,不如师妹先和我这外男避避嫌?”
  温婉:……
  这读书人咋这么尖酸刻薄呢?
  “其实今日我是专门来寻师兄的。”温婉坐直身体,“师兄可知道安阳县的安举人?”
  程允章眉头一皱,“安…保年?”
  “师兄对此人可有了解?”
  虽不知温婉打什么算盘,程允章便斟酌说道:“不甚了解,有过几面之缘。当时我们在一个考场,放榜的时候也说过几句话。”
  程允章不喜说同窗的是非,只嘱咐温婉:“若你和他有生意方面的来往,你且得长些心。此人…恃才傲物,眼高手低,怕是不好相处。”
  温婉微微蹙眉,犹豫片刻,便将梅清的事情合盘托出,从平县第一眼看到梅清,到后面请她盘算账册,再到最后广济赴任,一桩桩一件件,小娘子的声音清亮,不疾不徐,三言两语便将她和梅清的关系,以及眼下的难关告知程允章。
  “眼下梅小娘子和他儿子被安保年掳走,下落不知,生死未卜…更何况此事因我而起,我断做不到袖手旁观。”
  程允章沉默片刻,“师妹和这位梅小娘子交情要好吗?”
  温婉摇头,“数面之缘。”
  程允章脸上闪过疑惑之色。
  据他观察,这位狐狸师妹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今儿倒是一反常态要去救人?
  救的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安阳离这里少说有一百多里路,舟车劳顿,师妹如今是双身子…怕是承受不起。”
  温婉略垂了眸,“我知道。”
  程允章沉默片刻。
  “安保年虽无甚才学,却也是朝廷认证的举子。师妹既然从商,又生得聪明,更应懂得趋利避害才是。”
  温婉唇角嘲讽勾起,“这个…我也知道。”
  “即使如此……”程允章眉头紧皱,全然不懂眼前这小娘子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又被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嘲弄刺伤,“师妹还是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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