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桃花溪河水那般汹涌,十有八九…赵恒是已经遭遇不测!
  温维明日夜难熬,他本也算是老来得女,如今赵恒走了,他这残躯也陪伴不了女儿多久,只担心女儿后半辈子无依无靠。
  一想起这些,温维明是锥心之痛,赵恒失踪不过四五日,可他已经熬白了头发。
  如今听女儿充实斗志,温维明喜得心里发颤,“你能这样想…真是再好不过。你还年轻,后头还有大把的好日子…”
  温婉坐起来,面上漾出勉强的笑意,“父亲说得对。我要振作起来。”
  “咱们派出去的人已经有四五日了吧?”温婉琢磨着说话的时机,试探性的询问,“先让其他家的人都撤回来吧,这各家都有自己一摊子事,总不好一直承别家的情。”
  温维明笑意堪堪维持,“也好。让咱自家的伙计沿着桃花河继续往下搜。”
  温婉不说,温维明也有此意。
  其他家帮着搜索了两三日,这几日已有退意,更有明里暗里劝温维明接受现实的,更有不少家已经吆伙计们归家。
  是啊。
  总不好一直耽误着别家做生意。
  温婉琢磨着温老爹的脸色,再进一步,“这搜了这许多天,始终不见赵恒,女儿心中其实已有预感…夫君他…回不来了。”
  说到这里,小娘子红了眼眶,眼睛里水雾蒙蒙,薄唇却倔强的抿着。
  “昨晚他入了我梦境之中,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我和孩子好好生活。我都知道…他去了……”
  温婉捂住脸,脑子里把上辈子经历的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眼泪簌簌从指缝间流下。
  “爹……”温婉伸出手,擒住温老爹的一缕衣角,眼泪滴答滴答如断线的珠子,“让大家都回来吧。给他办一场后事,也算了了女儿心中的念想——”
  温老爹一下搂住温婉,老头哭得声音沙哑,听着比温婉还有伤痛几分。
  温维明怎能不痛?
  他经历过中年丧偶,当年温婉娘去世的时候,温维明有一两年时间都一蹶不振,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个人的魂魄仿佛被抽走,甚至一度出现幻觉,总在自己床榻上、窗台边、院子里那棵槐树下看到温婉娘亲。
  他不明白。
  明明满宅院都是温婉娘的气味和身影,为什么其他人都是一口一个夫人走了。
  如今,他经历过的一切…女儿竟然要再经历一次!
  “你放心,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爹一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被温老爹热情搂住的温婉:啊?
  不开席啊?
  八菜一汤…就…没了?
  她还指望吃赵恒的席面呢!
  温婉不死心,擦擦眼泪,“父亲…最多五日…若再找不到…就办后事吧。我相信…夫君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到我这样。”
  温维明抿着嘴,没说话,不知是同意开席还是不同意。
  温婉心里急,面上却不显,想着反正屠二爷已经带着人去苍山,就算给他们十天半个月,也捞不到赵恒的尸体。
  柳姨娘送温维明到门外。
  柳姨娘思来想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道:“东家不必难过,大姑娘和姑爷成婚不过两三月,感情非东家和夫人可比,兴许过个一两年就把姑爷抛在脑后。实在不济…西山那家猎户…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有个瞎眼的老娘那家,外貌高大英俊身手了得的人户…他家还没有娶妻……等大姑娘缓个一年半载的,重新招赘,总不能叫大姑娘真成寡妇。”
  温维明心中不是滋味。
  柳姨娘一口一个“东家和夫人”像是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甩在他脸上,打得他脸生疼。
  以至于他完全无心听后面什么“西山猎户”。
  第163章元家三房
  他低声下气的去拉柳姨娘的手,却被柳姨娘一把甩开,柳姨娘眼睛锐得像刀子,神色冷漠的福福身,“请东家自重。”
  “依依……”老头声音干瘪瘪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如今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温婉又怀孕,半点离不开你。既然你人都回来了——”
  说话间,柳姨娘全然不听温老爹的王八念经,扭头就走。
  温老爹话说了一半,听的人却已经不见,立在寒风中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罢罢罢,至少人回来了,他总算不至于独木难支。
  温维明愁,程允章也愁。
  一大早,元家三房的并母亲身边的赵管家拉着两个马车到了平县。
  一入平县的地界,几乎是马不停蹄,驱车赶往义庄。
  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儿,程允章不好专权,只能快马加鞭往家里送回急信,同时又花大价钱买了冰安置元敬的尸体,否则这天气即使不热,可元敬的尸身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早就泡发泡胀,很快将不成人形。
  元家三房倾巢而出,三舅舅元以道,舅母贾氏、春姨娘,还有表兄元启,外带三房几个仆人,以及母亲派来的人,乌泱泱往义庄一站,再探头一瞅地窖棺材里元敬的尸体,好几个人当堂变色,强忍呕吐冲动。
  元敬死了快十天,尸体自然不好看。
  就算用冰堆砌在棺材附近,也难掩腥臭气味。
  更何况…尸体被分解后抛入河水里,经过砾石等撞击,俨然是一块发臭稀烂的肉……
  元以道和春姨娘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这一坨无法辨认的烂肉就是元敬,杨县丞于心不忍的说道:“元三爷,经成衣坊的廖掌事辨认,这件衣裳是由你家六郎买走。绣娘也曾亲自来认领衣裳,他袖子边绣了一个‘元’字——”
  春姨娘几乎将下唇咬出血,“也有可能是其他人穿了我儿的衣裳!”
  “根据仵作判定,死者身量、年纪…都和你家六郎对得上!”县丞拱了拱手,“元三爷,节哀顺变。”
  “不可能!我家六郎向来与人为善,怎会遭此下场!这个人绝对不是六郎!”
  春姨娘不肯认,“这一堆烂肉,仅凭一件衣裳和仵作一番胡言乱语就认定这是我儿!我不信!老爷,咱请省城的仵作先生来!”
  三房贾夫人往前凑了凑,随后厌恶的捂住鼻子,这尸体被河水泡涨,被乱石撞毁,已经面目全非,也难怪春姨娘不肯认尸。
  “我记得…六郎后腰上有块红印。元启,你去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元以道却拨开元启,“哗”一声掀开那堆烂肉上覆盖的一层破碎布料——
  有人忍不住,“呕”了一声,捂着嘴冲了出去。
  贾夫人和元启双双蹙眉,不动声色的后退。
  只有春姨娘趴了上去,定睛一看,目眦欲裂,“嗷呜”一嗓子…扑在棺材上嚎啕大哭起来!
  嗯。大约是看到元敬后腰上那胎记了。
  元以道的眼睛里一下涌出了泪,“哐哐”两下砸在棺材上,“儿啊儿啊”的叫了起来。
  被挤兑到墙角的贾夫人和元启显得有些呆。
  贾夫人瘪瘪嘴,试图挤出两滴泪来应付,奈何心中实在欢喜,五官抽成一团也没能掉泪。
  得哭啊。
  不哭…元以道能记她一辈子。
  要不干嚎两声吧?
  可贾夫人又害怕自己嚎着嚎着乐出了声。
  元启递过来一张帕子,给她胡乱擦泪,“母亲,你也别太过伤心,保重身子要紧——”
  说话间,贾夫人眼泪不知不觉流下。
  贾夫人被儿子递过来的那张浸满姜汁的帕子熏得鼻头都发红,她顺势抓紧帕子,余光悄眯去偷看元启。
  元启哭得伤心,眼泪簌簌,鼻头红红,显然到了男儿伤心处。
  一群人在义庄哭得伤心,春姨娘险些哭断了气,整个人抽抽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被身边丫头劝住,只能柔若无骨的靠在元以道怀里。
  妖精!
  死了儿子还不忘搂着老爷不。
  贾夫人心中冷笑,活该你死儿子!都是报应!
  元以道一手搂着程允章,一手艰难的撑在棺材上,问程允章:“老幺,是谁?谁干的!”
  程允章摇头,“那凶徒十分残暴,杀人后还割下头颅,砍断四肢,此人必定和元家有深仇大恨。据我所知,六表兄在平县没有结下过这样的仇家。”
  元启红着眼睛问:“那会不会是播州那边的?”
  程允章望向元以道,那春姨娘哭着说道:“六郎最是良善,平日里除了跟几个朋友去茶楼耍耍,再不…最多也就是斗鸡走狗,哪能惹上这样的仇家!”
  屋内人皆是沉默,气氛陷入僵局。
  “老爷,咱一定要抓住凶手!六郎是妾一辈子的指望,如今他没了…你叫妾后半生怎么活啊…”
  元以道狠狠擦一把眼泪,搂着春姨娘安慰着:“你放心,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我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元以道在播州是出了名的宠爱小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锥心之痛。
  三房的人浑浑噩噩,倒是二房的舅母问那程允章,“老幺,人既然是在平县捞上来的,那头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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