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天不遂人愿。
元六郎并没有去五里店。
这辈子,元六郎第一次享受了一回兄弟情深的感情,想着不能将大哥拖下水,更不想麻烦大哥的朋友,于是在官道上转了一根儿道,向着平县去寻他的知己,漕帮刘帮主。
殊不知,元六郎因此躲过一劫,短暂的捡回一条小命。
他走了三天三夜,怀揣着元启给的十几两银子,一路上过得倒是滋润。
元家家底儿殷实,即使在姑母没制酒之前,他也从小就没受过什么苦,一路上吃喝半点没将就,倒是心里惴惴,做什么事都不得劲。
他恨赌坊、恨温家、恨朱旺,最后又恨老天!
偶尔又回味自己那一夜在赌坊若是见好就收,拿着赢回来的一千两银子走人,算算离温家酒坊那三千五百两也差不了多少。
明明抓的全是好牌,怎么打着打着…掉沟里了?
元敬这一路上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半点没察觉自己是哪一步走错。
他一步都没错啊!
最后无奈仰天长叹:时也命也,我元敬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啊!
唉,只有刘帮主懂他。
早知如此,就该听他的话,不去赌坊,也不会欠鑫隆钱庄一屁股债。
他真想将心中苦恼好好跟刘大哥说道说道。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元敬远远瞅见那码头边上停着的两艘船,又看见船上甲板上站着的那熟悉的人影,眼泪满襟,期期艾艾的冲江面喊了一声,“刘大哥!”
这一声,着实把刘晖吓得不轻。
大晚上的,哪儿来的叫花子?讨饭讨到码头来了?
举着灯笼一照,好家伙,这叫花子还有点脸熟!
刘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亲切,他不顾属下劝阻,几乎是一个健步冲了下去,抱着元敬兄弟两便是一阵痛哭,“我的兄弟啊…你怎么成这幅鬼样子了!你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快快快,快上船,老四,把船上最好的酒摆上来,再让周妈弄两个小菜来…”
“大哥,哎哟,周妈早睡了!”
“干你娘!把那老婆子给我吆喝起来,我兄弟来了!她就是家里死人了,也得给我兄弟端一碗热菜热饭上来。”
元敬感动得五体投地,跟着刘晖一路上船到船舱内。
那名叫老四的唉声叹气,另一人则一脸懵:“谁是周妈?咱船上有姓周的?我咋不知道?”
老四作势挥拳头,“干你娘,我姓周,我就是周妈。”
这小子根本不懂!
这是老大的暗号!
老四撸起袖子,哼着小曲儿走到厨房,认命的拿起锅铲,“唉,刘老大真是太坏了…看他把那小子忽悠瘸!”
呵,谁叫那小子一双眼睛长到天上去,对他们兄弟吆来喝去!
刘老大…可最护短了!
两个人相携入了船舱,流水潺潺,灯笼高照,四下无人,只有船上刘晖的几个手下。
元敬觉得到了这船上,就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再加上小酒浅啄,席间便将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全都述说给刘晖,又拉着刘晖的手哭得声泪俱下,“刘大哥,我真后悔没听你的话,如今我欠着几千两的外债,不敢回家,犹如丧家之犬般前路未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平县…这地方…克我!”
第145章鸭子飞了
“哎哟,这算什么事儿!做生意嘛,起伏输赢是常事。我早就看出老弟你有经商天赋,只是时运不济。你到了哥哥这里就放一百个心!明儿起你就跟着我,我带你跑船,到时候你若是表现得好,在漕帮谋个一官半职的也不在话下!”
啊,对对对。
这话真是说到元敬心坎上去了。
投奔刘晖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虽说漕帮来往的都是一些粗人,可到底漕帮势力大,若能在这里闯出一片名堂来,父亲和姑母定能高看他一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如此就太感谢老兄了!”元敬高举酒杯,一抹脖饮尽,“给老兄添麻烦了,我自罚三杯!”
“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
酒酣饭饱之际,酒倒是喝完了,刘晖便笑吟吟的按住他,“老弟且坐,我再去叫些酒来,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肚子里灌满了黄汤,元敬只觉得脚步虚浮,双颊发热,他摇摇晃晃的走到江边,将窗户开得更大,先是看见江面上那一轮豆大的月亮,又眯着眼睛看向江边方向,冷不丁瞧见甲板上和刘晖说话的是一张熟脸。
元敬意识不清,却记忆极好,当下认出这人是那一夜在赌坊里三番四次怂恿他下注的人。
这个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刘晖也很厌烦,不知怎的就被元六郎那小子给缠上了,如今更是骑虎难下,只好招来身边兄弟嘱咐:“你去告诉温小娘子,就说元敬回平县了。现下我将他困在这船上,是杀是刮,烦她给句准话。”
那属下要走,他想了想,又跟上一句:“对了,听说这几天温家在为她那丫头做法事迁坟,你莫空着手去,替我捎一份贵重的礼物。再去账房那里支取五百两银子,就说这是上次赌坊之事的谢礼,请她务必收下。”
“如果她不收呢?”
“不收你就不用回来了!”
那属下笑着问:“老大,咱有必要这么巴结温小娘子吗?”
“你懂个屁!人温小娘子勾勾手指,就给我们赌坊带来几千两银子的收入!人家脑瓜子好使,我不巴结她,我巴结你啊?”
话毕,刘晖一脚踹那人屁股上,“滚滚滚,早点出发!”
那人摸着屁股笑嘻嘻的消失在夜色里。
刘晖在甲板上站了会儿,想着又要应付屋内那个哭哭啼啼的元敬就心生厌烦。
元六郎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一个大老爷们整日哭哭啼啼,谁不厌烦?
哪知转身回船舱瞬间,听见“咚”一声重物砸在河面上的声音,刘晖心道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船舱,迅速一扫,屋内残羹冷炙,早已不见元敬身影。
残灯晃动,一缕灯光倒影在河面上。
远远的,一颗人头在湍急的河水中上下浮动,不是元敬是谁?
刘晖巴在栏杆处,恶狠狠的骂:我靠。鸭子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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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朱旺却很紧张。
眼瞅着月黑风高,他好好待在家中,正准备和老妻耳鬓厮磨一番,争取以五十岁高龄再创辉煌老蚌生珠的记录,哪知中途却被温维明叫了出去。
淦!
这回要是没生出儿子,全怪温维明!
马车上,朱旺瑟缩在角落里坐着,思来想去,这元六郎已经跑了,如今还是得和温维明搞好关系。
哎呀,挣钱嘛,不寒碜的。
朱旺脸色讨好:“老弟啊,上次去看你你还病着,没想到如今大好。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瞧着老弟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温维明冷哼一声,“劳朱掌柜手下留情,没死成。”
反正两人撕破脸,温维明是半点脸面也不愿给朱旺留。
朱旺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一紧,尴尬望天。
马车狭小,两人面贴面耳贴鼻,气氛多少有些暧昧。
朱旺低咳一声,“老弟啊,这大晚上的,咱是要去哪里?”
温维明蹙眉,斜着眼睛睨他,“跟着走就是了,屁话怎么那么多?”
朱旺:温弟,你变了,你从前从来不会凶我的。
就因为我当了两回墙头草,你就对人家这么凶?
人家都想掉小珍珠了。
温婉却在酒坊清点库存,马昌顺一看见温婉就哎哟的叫唤,险些擦着眼泪如娇羞新妇扑到温婉怀里,“少东家…咱不会卖酒坊了吧?”
温婉穿一身深色劲服,窄口束腰,头发全部用红色三角巾扎起,露出略显刚毅的脸部轮廓,十分爽利。
此时,她半蹲在葡萄酒的酒瓮面前,拧开上面开关,酒汁顺着细管流出。
谁说古人傻!
当温婉提出葡萄酒需要在不开盖的情况下查看颜色判断发酵程度的时候,马师傅顺理成章的想到在酒瓮身上做一个开口,配一根细管,上面用子母扣,一拧开底下的酒汁就能流出来。
跟后世的水龙头原理如出一辙!
温婉正在闻发酵的葡萄酒,一抬眼就看见马师傅微红的眼眶。
前几日她和元六郎斗法,作势要卖出酒坊,马师傅如怨妇般哭哭啼啼,就仿佛她是那抛夫弃子的陈世美。
温婉笑着说道:“此事尘埃落定,以后不会再说卖酒坊的事儿!诸位且安心。”
马师傅和冯水根这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少东家,这些酒…我们都好好看管着呢。酒坊后院被烧的地方我们也修好了。”
“我和水根兄弟还有老三把那日搬出来的酒又全部搬回酒库去,目前一共制五百六十坛。”
“碧芳酒发酵问题不大,都做了几年早就上手。就是这葡萄酒…不知道成品到底是啥滋味,就不知道发酵到什么程度才算完。”